第四十九章 (儿子出世)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水又红晚上睡觉越来越不舒服。每天下午回到家时,她的腿都肿得厉害。屠兵很是心疼,但恨自己工作又特别忙,经常都是比水又红还晚到家,水又红还得做晚饭。屠兵心里很是愧疚,但水又红总说自己感觉很好,自己活动着感觉更好,让屠兵工作别分心。
屠兵心里其实特别不愿让父亲屠水京再掺入自己的生活,但这时自己这里特别需要人手,也没有其他办法。 三姐回家后,屠兵就立即指导着她给屠水京和陈思思办签证的事儿。他们先要申请护照,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拿到护照后,约签证日期,然后去北京美国大使馆面签。屠兵把签证需要的他这边的材料(邀请信,他和水又红的工作证明、工资单、银行存款以及自己的出生证明等) 给三姐寄了回去。又嘱咐把他们俩那边的材料(他们的结婚证、工作证明、银行存款等)也准备好。最后,屠兵发现自己没有一张和他们俩的合影,甚至连一张和屠水京的合影也没有。根据别人签证的经验,照片很重要。屠兵又担心起来,不过心里也莫名其妙地有一点小高兴。哥哥知道情况后,说他那里有些他结婚时的照片,有屠兵和父亲的,他赶紧把那些照片给三姐寄了过去。
屠兵知道,在水家众多被仇人害死的家人中,水又红弟弟水又专的死对她影响最大。那可以说是她童年生活的一个转折点。
在水又红的记忆里,弟弟生着一双大眼睛,小脸红扑扑的,特别爱笑。她和弟弟只差一岁,又专就像是她的小尾巴一样,两人总是形影不离。他们整天自由自在地在水家大院里嬉戏玩耍。又专那银铃般的声音总是“姐姐”,“姐姐”不停地叫着。
但在那个雷鸣电闪、狂风暴雨的清明节,这一切都被彻底摧毁了。在看到弟弟那从鱼池里捞出来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时,水又红和母亲花正嫣都晕了过去。
谁害死了水又专,至今也不清楚。有人说是火家的流寇干的,也有人说是黄家人干的,也有人说是水之东的情人——花正嫣的堂弟花正绚干的。不管谁家是后面的主使,当时水家的两个保姆——王妈和秋菊嫂好像都脱不了关系。只是事发后,王妈和秋菊嫂都不见了踪影。多日后,两个人的尸体都在印河里被发现。花正绚也从此人间蒸发。
水又红经常做恶梦,梦到弟弟惨死的情景。一遇到雷雨天气,水又红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屠兵深知水又红童年的创伤和心里的阴影。尽管他觉得母亲的自杀也是自己心里一个难以愈合的创伤,但毕竟那时,他自己已经17岁,已接近成年,比起水又红,自己也不能算太悲惨。
屠兵深知,由于弟弟的悲惨遭遇,水又红不会放心让任何自己不知底细的人看自己孩子。让陈思思来帮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但一想到屠水京也要来,屠兵心里就感觉特别不舒服。
孩子的性别,他们在怀孕三个月时就已经知道,是个男孩!屠兵觉得男孩女孩都好,但他感觉出水又红好像更希望是个男孩。
自从他们知道水又红怀孕后,就开始想着 孩子的名字。像许多在美华人家庭一样,他们也打算起个中文名字和一个英文名字。经过三个多月的反复比较,最后他们定下了英文名字为Andrew。这个名字来源于希腊语,是有男子汉气概的意思,他们希望自己儿子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中文名,屠兵想着要随着自己侄子屠子江。屠兵想好了一个,屠子纲,水又红立即同意。后来,水又红翻了翻字典说,不如叫屠子罡。罡,四个正气,看着顺眼,写着也不难。屠兵立即说好。
水又红怀孕后,屠兵学了车,拿了驾照。在三姐走后的第二个周末,他们买了他们的第一辆汽车。是一辆二手的丰田车,香槟色的,看起来还挺新。只是没有停车场,他们只能停在附近街道边上。这些街道平时都停满了车,找一个空位置,通常需要转好多圈。并且,那里的街道每周要清扫一次,所以车即使不用,至少也得一周挪动一次。他们的车身很快便被别人划了很多道痕,屠兵看着有点心疼,但也没有办法。
水又红的预产期在四月中旬,屠兵把自己一个月的假期都放在了四月。
接近四月,他们开始准备着欢迎新生命的到来。屠兵周末经常载着水又红往婴儿商店跑。婴儿床、婴儿车、尿布、奶粉、奶瓶、奶嘴... ...一件又一件地往家买。水又红从她们单位里的Baby Shower得到了许多小孩衣服和玩具。他们的公寓里渐渐地放满了孩子的东西。
水又红有两个月的产假,经过水又红要求,她们单位也同意在她产后,她可以在家工作半年。
进入四月,已算是足月。这一天屠兵陪着水又红作孕检,水又红的产科医生说,一切良好,如果不想再等,可以住院,人工破水,诱发宫缩。水又红征求屠兵的意见,屠兵看着水又红每天难受的样子说,既然已足月,那我们就早一点欢迎我们的小子罡吧。
他们当天就办了住院手续,两人都兴奋不已。
水又红的产科医生是一位韩国女人,名叫露丝,她经验丰富,精力充沛。露丝说,每个孕妇的产程都不一样,但一般来说,第一胎时间要长一些,大概要十几个小时。
下午一点多钟,水又红开始有不断加重的腹痛,露丝不断进来检测,她说产程进展顺利,问水又红要不要麻药。 水又红早已痛得满头大汗,但她有些犹豫,担心麻药会对孩子不好。在露丝告诉她对孩子没有什么影响后,她最后用了些麻药。
一切顺利,晚上10点多,随着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屠子罡来到了人世。
屠兵抱着小子罡,看着子罡那像是雕刻出来的小脸,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轴如梭。想着如果母亲能看着自己的孙子,将会是何等的快乐。
屠兵把小子罡递给虚弱的水又红,水又红抱着小子罡,也流出了泪。
这一天和水又红的生日只差一天,也正好是农历的清明节,23年前的这一天,在中国的龙潭镇,水又红的弟弟水又专被人残忍地杀害。
水又红和小子罡在医院里呆了两天,母子都状态良好。第三天,屠兵把她们母子接回了家。
小子罡眼睛睁得大大地,左看右看,好像很喜欢这个家。
屠兵让水又红多休息,自己把饭做好,端到床边,让水又红在床上吃。水又红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每次都要起来到厨房里吃。
水又红每隔20分钟都给小子罡喂奶一次,尽管当时还没有什么奶水,小子罡使劲咬着,她觉得很疼。水又红知道母乳对孩子来说是最好的,这样刺激可以加速母乳的产生。
刚开始,屠兵要经常给小子罡喂牛奶,但一个星期之后,水又红觉得两个乳房经常胀满,母乳好像已经足够供应小子罡所需。只有在后半夜,屠兵不想叫醒水又红,才偶尔给小子罡喂一次牛奶。
屠兵和水又红经常依偎在一起看着怀里的小子罡,他时而睁开眼,眼珠四处乱转,又时而闭上眼,嘴角上挑,好像在暗笑。他们两人都觉得太有趣了。
小子罡好像特别随和,很少歇斯里的地哭过。他哭时,只要给他喂奶或者把他抱起来,他就很快停止哭闹。
有时水又红睡了,屠兵坐在客厅里或另外一间卧室里,放着摇篮曲,看着在自己怀里睡梦中不时露出笑容的小子罡,他真希望岁月能够静止。 但时间依旧飞快地过着,屠兵一个月的假期很快就要结束。
水又红已基本恢复正常,已经能一个人在家照顾小子罡了。
小子罡出生后,屠兵上班的第一天,很难把精力聚集到工作上。好在他在斯隆肿瘤中心,同时在这里的还有格瑞斯。格瑞斯知道屠兵的情况,总是把疑难的病例都自己拿了,屠兵看的都是简单的容易出报告的。
屠兵午饭时间总要给水又红打个电话,问候一番。水又红知道医院工作的情况,总是说要屠兵专心工作,别分心。
渐渐地屠兵在医院里也能专心工作了。
很快又一个月过去了,水又红也要开始工作了。
这两个月是屠兵觉得最开心的日子,虽然他晚上睡不好,有时觉得精疲力竭,但他们三口之家的日子,是这样的美丽!
陈思思和屠水京就要来了。屠兵没有一点兴奋,只是觉得需要。
去机场接他们那天,屠兵心里很是复杂。他要去接一个他童年里最不想见到的,青年里最憎恶的一个人。
很显然,见到屠兵时,陈思思和屠水京都很激动。但屠兵没有。
屠兵像是例行公事一样,做着每一件事,敷衍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到了家里,看了看孩子,陈思思立即就要下厨去做晚饭。水又红和屠兵都赶紧阻拦,说长途飞机肯定累了,休息吧。陈思思说一点不累。屠水京站在窗户前,看着大西洋,说想去海边看看。看起来他们真的不累。看着屠水京那依旧挺直的腰身,也没有什么皱纹的脸,屠兵心里一阵厌恶。
水又红一直叫陈思思阿姨,叫屠水京伯伯。屠兵觉得这称呼太恰当了。屠兵也称呼陈思思阿姨。必须和屠水京说话时,一般也用肢体语言,很少称呼他。
春天的海边公园里鲜花盛开,清香四溢。
陈思思和屠水京每天都带着小子罡去公园和海边。
陈思思心思细密,把孩子照顾得很好,水又红非常满意。
这天,水又红对陈思思说:“阿姨,你们给我们帮忙,你们在国内的工作也丢了。我们也不给你们工资,不过想给你们攒一些养老金,每月给你们$1500。"
陈思思一听,立即说:“这是什么话,哪有看自己孙子,还要钱的。” 屠水京倒没有吱声。
周末时,屠兵和水又红总自己带孩子,让陈思思和屠水京休息休息。屠兵注意到,陈思思带来几本英文课本,一有空就在学英文。屠水京倒喜欢一个人去海边转悠。
这个周六,天湛蓝湛蓝,没有一丝风,天稍微有一点热,好像夏天已等在门口。
吃过早饭,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屠兵建议带孩子去海边转转。陈思思和屠水京也在家里,说要一起去。
屠兵推着婴儿车,和水又红并排走着,陈思思和屠水京跟在后面。
第一大道在海边公园的入口处有一家一元店,店主好像是福建人,丈夫总是笑眯眯的。妻子却总是面无表情,眼塌蒙着,像没有睡醒一样。据说他们有四个孩子,屠兵常常惊叹,里面全是便宜货的一元店竟然能养活四个孩子。
看到他们经过,一元店老板娘立即从店里冲了出来,她那经常像是没有睡醒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显然,陈思思和屠水京经常经过这里,老板娘也知道了屠兵是个医生,水又红在曼哈顿一个大金融集团上班。
在一元店老板娘眼里,他们妥妥一个完美家庭——爷爷风度翩翩,奶奶年轻美丽,爸爸妈妈更是郎才女貌,孩子漂亮可爱。
看着老板娘那崇拜的眼神,屠兵却注意到了他们店里玻璃窗后,一个外面涂着金色和银色颜料、贴着花的廉价的灯罩,它看起来那么脆弱,一阵风足可以把它摧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