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香港的时候,有几次随人去过城中最大的京剧票房.所谓最大,我想不是指地方,而是指文武场以及行当的齐全,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财雄势大,因为其中的骨干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每次大陆京剧团体前来表演,这些票房骨干说话都是一言九鼎,绝大多数演员,任凭你名气多大,在他们面前都是恭敬有加.其中原由,不外就是因为钱.名,利,情.加上其他奇奇怪怪的因素,这京剧票房就难免是非多,流言多,是一个外人不容易明白的微妙之地.但是,不管内情如何复杂,只要锣鼓一起,丝弦一响,任凭多少恩怨情仇,在这一刻仿佛都能够消失在京腔管弦的喧闹声中.
到了华盛顿,这儿也有票房,虽然不能和香港的繁华相比,但是,微妙之处似乎毫不逊色.那天和一位久在票房中周旋的熟人闲聊,听到许多外人不得而知的内情.随之又说起香港票房那些票友的往事.其中一名去年刚刚去世的老票友,四九年前是一家银行的负责人.解放时,被共产党铐着双手押上警车去问话,终究没事,后来辗转去了香港,继续从事金融行业,发了财.发财之余,最热衷的就是唱戏.80年代开放之后,有钱的香港票友在内地被奉若神明,要登台唱戏,总是替你安排得周到妥贴.一次,这位票友票了"大登殿",打电话给朋友,兴奋得不得了,为什么?他对朋友说:"你知道吗?今晚李世济,刘长瑜给我下跪哎!"可不是吗,大登殿王宝钏和代战公主就是跪在薛平贵面前讨封的.这还是小事.这位票友今非昔比,总是难以忘怀被共产党戴手拷押上警车前去问话的耻辱,现在时代不同了,他就有了一个主意.一次上台票戏,他提了一个要求,要警车开道护送他去戏院登台.管事的有些犯难,说要请示请示.请示的结果,是市内不能为他警车开道,不过,他从香港坐飞机到来时,从机场到市区那一段郊区道路,可以为他警车开道.这位票友最终没有强人所难,享受了从机场进城那一段道路的威风,也算报了当年的那一段仇.凡此种种可笑可叹之事,香港票房大概俯拾截皆是.华盛顿的票房没有这些威风八面的人物,但是,凡人情世故中大大小小可叹可笑之事,说起来一样风光无限.想来天下的华人票房,景况都是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