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期|董立民 7754

洗澡
——知青生活之三
董立民 7754

农村收获和播种季节是最忙最累的日子。三夏（夏收、夏种、夏藏）是农村每年第一个农忙季节。山东的三夏每年5月下旬开始，至6月中旬结束。小麦最后成熟周期短，麦子成熟后必须马上收割，否则麦粒就会掉在地里收不回来了。五六月份雷阵雨较多，收下来的麦子如果不及时晒干，就会发霉，一年的辛勤劳作就白干了。

所以，夏收期间，大队里所有在副业（油坊、养鸡场，养猪场、砖瓦厂）人员、赤脚医生、小学教师以及在外面打工的人都要回到生产队参加三夏劳动。

五里庄离县城近，每年夏收季节，县城里的机关干部、中学学生，都会来帮助麦收。所以收麦子问题不大，基本在五六天之内就全收割完毕。麦子收下来，送到场院上摊开，用石磙碾压脱粒。后来有了脱粒机，就用脱粒机脱粒，脱粒晒干入库，大概需要十几天的样子。那年我刚下小队，是生产队的保管员。在场院里和副队长领着社员在场上抢收。大家连续干了三天三夜几乎没有回过家，每次休息只有15分钟。大家一听到休息的哨声，就地倒下，很快就睡着了。15分钟后队长吹哨让大家继续干活，并拿一根小棍子，把没睡醒的，一个一个从地上敲醒。

每天早晨，要把麦子从仓库里用口袋扛出来，摊在场院上翻晒。盼着每天都有好太阳，不要下雨。有一次我们把麦子摊在场院上，中午回家吃饭，走到半路上，天上忽然下起了雨，此时满街的人都往自己小队场院跑，赶着把麦子抢回仓库，那可是大家半年的口粮。

农忙期间，每个生产小队都会做一些白汤免费供应社员。白汤就是用水和白面打成粥，看上去有点像浆糊，当然很稀。富有一点的小队还用黄豆碾成豆扁儿放在汤里面。因为是生产小队免费供应，所以有些人就会喝好几碗，先把肚子撑圆了，省下自带的煎饼，留着一会儿饿了的时候再吃。白汤里面如果有豆扁儿，就会有人用勺子把汤顺时针搅动起来，豆扁儿就从锅底悬浮起来，并且集中在旋转中心，然后拿勺子去捞豆扁儿。这种人，大家都会说他们没出息。

知青们早起割麦打场。割麦子和脱粒时，因为麦芒扎人，虽然天很热，也只能穿长袖的衣裤，即使这样麦芒和麦皮也经常从袖口和领口钻进，扎在里面皮肤上。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身上粘着泥土、麦芒和着汗水，浑身又刺又痒，这时候大家都盼着早点收工，要是能洗个澡，不，去游泳解一下暑有多好呀。

济南背靠黄河，以泉城名扬天下。乾隆爷御封“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就在济南。济南72名泉的水大都流入了护城河。泉水经过大明湖，流入小清河，最终汇入了渤海湾。我们泉城人自幼就喜欢玩水，中小学放暑假时，男孩子和女孩子们每天都要成群结队地去游泳池、护城河、小清河、黄河边上的镇沙池去游泳。

收工之后，天还没有黑。女知青中有人提议，先去庄口河里游泳，再回家吃饭，立刻便有六七位女生响应。大家在宿舍里换上游泳衣，外面套上衣服和裙子，就去了庄口。

五里庄进庄的路口，沿着公路，有两个大池塘。每个池塘大概宽有三十几米，长七，八十米，深有1米多。池塘里养着鱼，还放养着河蚌，并请人来传授养珍珠的技术。虽然是鱼塘，我们知青还是称它为：庄口那条河。

几位知青金花走到河边，见到水里已经有几个男社员，还有实验田的年轻小伙子，也都认识，对他们招了招手。脱下外衣和裙子，穿着事先换好的游泳衣就下水了。庄里没有澡堂，在这里过一过水也挺过瘾。脚底下踩着软软的泥沙，一天的疲劳，身上的麦芒，麦皮和汗水，都融到水里去了。五里庄知青金花当中，还有几个中学校游泳队成员，下水后，如鱼得水，一展身手。

女知青下河游泳的消息不胫而走。五里庄顿时像炸开了锅，不多时已经有很多人在池塘边围观。那年月村里还没有电视，也没见过正规的游泳。一般人会狗刨式，都是狗刨高手。看着女金花们在水里蛙泳，自由泳，仰泳，蝶泳变换着各种泳姿，简直成了游泳表演。

这时又有金花提议：“听说村里人大多数游泳只会狗刨式。我们跟实验队里那几个小伙子比一比。”

说着，几朵金花就一起向小伙子们那边游去。奇怪的是，只见小伙子们神情尴尬，一脸窘态，不似平时和她们开玩笑的模样。既不敢搭话也不敢起身，扭头急忙往池塘边上游动。很快他们就到了池塘边上。金花们带着几分不屑，几分不解的神情看了看他们，还是男人呢，连个比赛都不敢。

这时在围观的人群中，有的妇女就着急了：“这可怎么办呀？他们可怎么上来呀？赶快去找王支书吧。”

金花们哪里知道当地的习俗。当地人夏天收工之后，男人们多半会去村口鱼塘洗澡。洗澡时也不穿衣服。还有一套俗理：“有礼的街道，无礼的河道。” 说的是：在大街上不穿衣服是不能接受的，但是在河里光着身子洗澡却不算失礼。

几个妇女一溜烟地跑到大队部，王支书手指夹着半根已经灭了的香烟，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跑在最前面的妇女上前焦急地喊着：“支书！支书！快醒醒，了不得了！赶快去看看吧，女知识青年们在水塘里洗澡，俺家男人还在水里呢，都不敢上来了。俺们也不敢告诉女知识青年。你快去想想办法吧。”

王支书在瞌睡中，被这一通大喊大叫惊醒了，半天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心里想到：“女知青在池塘里洗澡？这还得了，要是淹死怎么办？得了病又怎么办？”

王支书着急地一溜小跑来到庄口鱼塘边，大声对着水里的女知青们喊：

“你们快上来，快上来！你们要想洗澡，可在北坡挖个坑，让你们女知青洗澡。”

王支书非常着急，有一点口不择言：

“要不，要不.....每周放一次假，你们去县城洗？”

金花们见到支书都来了。不让她们游泳，有几分不理解，这时有金花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王支书，我们不是洗澡，是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9周年。”

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的部分金花。由左往右，刘清明，纪晓玲，王兰，王晶

在王支书的劝阻下，金花们很不情愿地上岸回宿舍了。

这时在水里的那些男人们，总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里是孔子的故乡，礼仪之邦。鱼塘里的水才一米多深，他们既不敢到岸上，在水里又站也站不起来，蹲也蹲不下去，说还说不出口，甭提多尴尬了。

知青王新文插图: 左边是女知青宿舍，中间是大队广播室，右边是大队部。旁边有几大缸是我们腌的咸菜。最右边那排房子是我们知青食堂。

摘自董利民的个人博客
http://blog.sina.cn/dpool/blog/s/blog_136ad5cab0102z69y.html?type=-1

文图：黄剑辉, 腾春晖, 刘扬
校对：菁卫
排版：俞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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