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还是直接去机场等高毓民,毕竟如果是沟通业务的话,高行长带公司部信审部的人比较合适,老带着一个凌云算什么回事,现阶段还不能太高调。
凌云早已自己升了头等舱,到了后就帮自己和高毓民办好了登机牌。再不跟他一起就太矫情了。高毓民卡在last call时到了,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凌云穿着高跟鞋象个小跟班一路小跑才跟上他的步伐。她腹诽着,上下级关系就是这么分明,还是有点暧昧时好啊。
落座时高毓民总算还记得绅士,帮凌云放好行李箱,又把靠窗的位置让给她坐。坐下来照例拿出电脑打开。凌云故意大幅度地伸过脖子看,问:“看什么呢?”
她有时觉得高毓民简直就是苦行僧,一个人在广州孤苦伶仃的——当然是不是那么孤苦伶仃也未必,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总分行的、地方政府的、大客户的各种会议和应酬从不间断,说是一把手,其实他的时间都被办公室、各部门安排满了,大家都给他派活,他也必须接。当个大领导真得身体好啊。怪不得要天天游泳,凌云眼光象X光一样扫了一遍他的身体。
高毓民看一眼她伸过来的头,淡淡的柑橘香沁入心间,清冽的味道让人舒缓下来。那一眼扫射让他不自觉的坐正了身体。他望着她似笑非笑:“你看什么呢?”
凌云讪笑了一下,并不接话,而是问他:“这次去主要是干什么?”
凌云安心地睡了一觉,醒来看到高毓民照旧在看电脑,不免心生惭愧,领导在办公自己在睡觉,这似乎不太好。她一骨碌爬起来,恰好收到高毓民嫌弃的眼神,连忙整整头发,不知眼妆有没有花,又赶紧打开手机高清镜子照了一下。高毓民嗤地笑了一声。还别说,他也真的累了,身心俱累的那种,看到她这样毫无章法的样子,顿觉轻松。
到达酒店时中午已过,这次凌云住了单人间,目送着高毓民在电梯里继续往高层升上去。然后凌云赶紧收拾了一下,就去二楼餐厅看座点菜。一会儿高毓民也到了,简单地吃过一点,就往总行走去,分头行动。
她先来到公司银行部所在的8楼。她来时只和部门总经理助理朱总打过招呼,说来向她汇报一下工作。按说凌云一个支行长是汇报不着的,主要是因为以前在公司部时朱总是广州分行的联络人,和她比较熟。
凌云正穿行在格子间的电话铃声中,广州分行的刘晓晴看到她了,立刻笑着跑过来,凌云一边走一边和抽空抬起头来看她的熟面孔的同事打招呼。
刘晓晴把她带到朱总办公室,又倒了杯水,就出去了。凌云坐下后就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朱总桌上,随意地说:“上次朱总夸我那个胸针好看,我正好去那家店,看到同系列的,就买了一个,您看看喜不喜欢。”总行上班是穿黑色西装工作服,唯有胸针丝巾是可以换一换的。
朱总道了一下谢,两人就谈起新信贷政策。朱总当然是支持凌云的,公司部也是市场端,对风控部门把刹车踩那么紧当然是有意见的。可是听起来朱总也就是说说,公司部并没有什么强有力的动作去推动新的房地产信贷出台,说到底还是在观望行长的态度。
凌云想到高毓民说过,中国的银行业掌握着全社会绝大部分的资源,而每个银行决定着这些资源流向哪里的,其实只有顶尖的那几个人。这就是风控,也是体系,下面的只是按设定程序运行的机器,而凌云这样的基层干部就是要保证机器按既定程序好好运行。凌云分明从高毓民的语气中听到了无奈。
凌云最后邀请了朱总去广东考察房地产行业,然后就出来去信审部,把房地产信贷组长、信审员都走了一遍。现在催他们也没用,不过最后还是要和他们打交道的,那帅哥要是心血来潮写一个古怪的监管措施,他们以后就要跑断腿。所以上会意见出来前一定必须和他沟通好。
聊完出来也差不多该下班了,高毓民告诉她晚上应该和何行长有活动,让她待命。她吃完饭就在房间等着。九点来钟才接到高毓民的电话,报了个地址让她现在过去,说就是一起打打牌,让她不用拘束。
凌云来到一个小胡同的四合院,在门前按了门铃。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来开的门。穿过一方小院子, 进到正厅,古典中式装修,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大的红木圆餐桌,围着一圈明式圈椅,上面放着红色锦缎坐垫和靠枕。不过这时厅里没有人,左手边一个博古架隔断后人声传来。
她小声说:“是凌云吧?何行长还有几个领导在里面打牌。”
凌云跟她绕过博古架走进去,就看见一张方桌摆在中间,四个人正在打扑克牌,何行长坐在面南位置,高毓民坐在他上手,另两个男人看起来是40开外,旁边还有一个看客,凌云都不认识。
乘何行长从牌上挑起目光,凌云连忙满带笑容喊了一声“何行长”,何行长说:“凌云吧?来来来,会不会打牌?”其他三个人看何行长这么熟的样子,都抬起头来看着凌云,凌云又赶紧对他们笑着点头,说:“各位领导好。”然后走到高毓民身后,对何行长说:“我水平一般,正好跟领导学学。”
那个女人已经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何行长和高毓民中间,凌云坐下来,也不好打扰问东问西,只好看看高毓民的牌。他们打的是“炒地皮”,也叫“拖拉机”,在BC银行从上到下都比较流行。 没想到新行长把这个继承下来了,而且看起来还很有瘾,打得特别认真,规矩执行得非常严,四个人好像在严肃地研究一个重大问题。
一盘打完,洗牌的间隙,高毓民介绍了一下另外几个人,他对面的是BC资产管理公司的汪董事长,和何行长搭档的是人力资源部的李总,那个女人是跟着汪董来的,大家叫她小蔡,另外那个看客是办公室的大刘,是副主任。
汪董觉得凌云这名字有点熟,想了一下就记起来了,指着凌云对高毓民笑着说:“我说你怎么乐不思蜀,在广州有人红袖添香啊。”
凌云没想到他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生冷不忌,无言以对。大家都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凌云瞄了眼高毓民,见他也不说什么,就横了他一眼。
何行长一边跟李总复盘一边抽出一支烟衔在嘴上,高毓民看看凌云又看看桌上的打火机使了个眼色,凌云才明白过来,她还从来没有这种经验,硬着头皮拿起火机打燃凑过去,何行长很自然地拢了一下她的手,点燃烟吐出一口烟圈,指着李总说:“凌云你去换了他,这个臭手。”
凌云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我水平不够。”又想起以前的行长说过,不会“炒地皮”或者是炒得不好的人,都不敢把重任交给他,不是脑子欠佳,就是合作能力差。又赶紧加上一句:“我先看看您打,熟悉一下您的风格。”
李总说:“一听就是高手啊,看来我这位置坐不久啰。”说着很认真地看了凌云一眼。
汪董在想自己刚才玩笑是不是开错了方向,于是附和道:“可以啊,一来就熟悉领导风格,小蔡,跟人家学学。”小蔡撅着嘴说:“我一直在熟悉您的风格啊。”
大家一起大笑,凌云不明就里,看看汪董和小蔡的样子,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凌云过去很少跟总行领导一起活动,最多就是开全行业务会时和大家一起去给总行行长们敬个酒,说几句套话。当然在那种酒会上,也能看到某个人拉着行长的胳膊斗酒卖萌装醉,不过这么直白地开玩笑,还是有点意外。
凌云只好装作不懂,偏到何行长这边,认真地看起他的牌来。看起来何行长风格比较激进,记牌的能力也是一流,还目光如炬地盯着李总出牌。
他见李总出了某张牌就骂他乱出,李总汗都要滴下来了,要把牌收回去,小蔡伸出手一把按住他面前的牌,说道:“要遵守制度,不能反悔。”李总只好继续滴汗。
屋子里烟雾缭绕,打牌的人可算是聚精会神,除了时不时说点玩笑话。看起来今天就真的只是打牌。小蔡和大刘一会儿斟茶,一会儿上水果,一会儿换烟灰缸,凌云却总也想不起帮什么忙,顿觉自己经验欠缺。后来干脆算了,就坐在那一心帮何行看牌,一盘打完还要请教一下刚才何行长的思路。何行长诲人不倦跟她解释,顺带挤兑李总几句。李总苦笑着说:“领导您要不要这么偏心,要开小灶也不要拿我当反面教材嘛。”
两边水平运气都差不多,一圈就打到了十二点了。眼看要结束了,大刘出去招呼了一声,一直寂寂无声的院子里就走过来几个人,上了宵夜。大圆桌上摆上了精致的骨瓷小碗,大家坐下来喝鲍鱼丝香菇菜心粒粥,再没别的什么。凌云想今天就这样了,领导们娱乐这么简单?
回酒店的路上,凌云问高毓民:“你们经常就这样打牌,纯素?”
高毓民正仰头靠在椅背上,闻言转过脑袋看着她好笑地说:“你以为呢,要怎么荤?”
凌云撇一下嘴:“比如,红袖添香…..”
高毓民说:“本来想啊,你又不愿意。”最近他说话随便了很多,凌云不敢接招,马上就要到酒店了,这样的大晚上容易擦抢走火。
凌云说:“我是说,工作也不谈点?”
高毓民又躺回去,兴趣缺缺地说:“吃饭的时候已经谈完啦,等永昌总对总签约时,老板去广州参加签约仪式。”
进了酒店电梯,凌云都快站不稳了,今天早上5点多就起床赶飞机,连轴转了20个小时了。她睡眼朦胧地看向高毓民,他也是眼光迷离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