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元吉》第九十七章 换届

一二三八年的三月，宝音带着弟子贾升龙他们回到燕京的长春宫，出席了李志常正式担任全真教掌教的任免仪式。尹志平面子上发表公开演说，因为年老的原因，身体不能再操劳教务，主动退居二线推荐李志常继任掌教。在任免仪式上窝阔台大汗派人传诏，李志常被加封为玄门正派嗣法演教真常真人。

宝音看到穿着紫色法衣的尹志平脸上是一股无奈的情绪，白色的胡须随着呼吸有些微微的抖动。宝音可以看出他失落的情绪和有些失面子的难堪，他辛辛苦苦的掌教多年，窝阔台都没有给他颁发任何诏书，李志常才上任诏书就到了。尹志平觉得自己告退的真是时候，但是他没有想到此时退出还是有些晚了，并不是安全的着陆。他接任掌门后有丘处机和成吉思汗诏书余荫庇护，但是没有丘处机和帝王打交道的才能，又失于对下面宗教宣传内容的管理。后面他还会遭遇被反攻倒算的无妄之灾，攀升到任何宗教和权力核心顶峰，一味的让宗教发展的过于壮大，没有护身符的人都会受到皇权杀气的反噬，这是后话。

任免仪式后，在长春宫门口，穿着深蓝色道袍的宝音和穿着大红法衣的李志常送别了六十九岁的尹志平，穿着一身紫色法衣的他白发鹤颜的，离开了官场脸上是一种超然的解脱。对于他而言是圆满的完成了丘处机的遗志，把全真教红红火火的发展壮大，全国的道观已经建立了几千家，道众也是非常多。他和李志常本来没有权力之争，但是蒙古的贵族上层，喜欢李志常多一些，有什么活动和安排都直接越过他找李志常。尹志平看到这样就干脆提早交出了掌教的大权，自己到全真教的十方丛林中的大房山清和宫归隐，去完成师父丘处机临终嘱托编纂道藏的任务。

在登车临别前尹志平小声的嘱咐宝音，“小师妹，你要好好的修仙，就在兴真观。不要到燕京的长春宫。要不是来大房山的清和宫和师兄作伴，其他的道教杂事就不要参与太多了，要和蒙古的贵族人士若即若离，不要靠的太近了，王权的反复无常太过凶险。”

在一旁的李志常看到尹志平受到蒙古贵族冷淡后，说话都是杯弓蛇影的样子。宝音是蒙古在全真教的信使，根本躲不开那些和她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贵族子弟。虽然太子阔出去世了，王叔王德真辞职归隐了，可是贵由，蒙哥，忽必烈都像狮子一样围绕着宝音，她能躲到那里去？除非跑到南宋藏起来。

李志常开解，“师兄，师妹有我照顾，不用担心，等你上次申请的刻印道藏的经费由大汗全部批下来后，我就差人给你送去。”

宝音自告奋勇，“对，我替掌门送，到时候就可以再见到师兄你了，呵呵。”

尹志平苦笑，“好，宝音的真武队运送最保险，现在我这里幸好有宝音给的一些金子，我才能马上开始道藏刻板工作，宝音真是全真教的福星。”

李志常提醒，“师兄先用纸交钞，我担心去年发行的纸交钞日后会贬值了，现在街市纸交钞都买不了什么货物，你想朝廷随便印钞，如果中央管制的不好，到时候可能就不值钱了。”

尹志平不住的点头，“对，对，师弟掌门还是有远见，那我先把纸交钞拿去用买雕版的材料了。”

宝音和李志常一行人在长春宫门口看着载着尹志平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宝音不由的感慨的叹口气，李志常看到有些不高兴，“怎么师兄我当掌门你不高兴啊？”

宝音一抬头看着李志常眼神放着光亮审视自己，现在她已经人情练达的老练拍马屁说，“没有啊，就是觉得又有一个师兄远离有些悲伤，谁当掌门对于我来说当然都不一样。特别是师兄您，要和我更亲一些，从小我不是跟着师兄您混大的吗？呵呵。”

李志常高兴的一笑后又摇摇头，“这还差不多，师兄没有白疼你。可是对我而言则不一样，我不是想着夺权，而是尹志平师兄扩张道观的太厉害了，我是副手又不能阻止他。所以我想只要成为一把手，才能纠错。但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有些晚了，现在佛教对我们道教的意见很大，这个让我十分忧心，所以我才挺身而出，主动接管全真教掌门的职位。”

宝音给李志常一个抱手礼说，“师兄真是高风亮节，师妹这厢有礼了。”

李志常虽然有些春风得意，但是脸上还是有些隐忧，“我应该早些让师兄让位的，可惜我还是有些心软和要面子，怕人诟病和师兄争权。”

宝音劝解，“我支持你，上次我去少林寺，刚开始少林都不欢迎我们，说是有些佛门改成了寺院。看到万松大师看我们全真教是一副厌恶的眼神，虽然当时没有起冲突，但是看到他集结的很多异域的僧人同行，我感觉到不妙。”

李志常听后也是脸色凝重，“集结很多的异域僧人？记得师父说，你是全真教的补丁，我现在也没参透，是什么你自己好好的参悟一下吧。”

宝音点头，“师父意思是馒头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要分散力量保全。”

李志常一下子有些通透，“谢谢师妹提醒，既然这样，全真教我就维持原来规模，既然已经壮大，我们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但是可以发展全真教别的分支，保全全真教的教义精髓。”

宝音试探的提议，“对啊，你也可以和天师教联络联络。”

哪里想到李志常不屑霸气斩铁又威严的说，“不行，他们是外丹和符箓派，我不喜欢，以后你绝对不能再提此事，你记住了没有？”

“好，师兄我记住了。”

看到李志常的威仪，意志不可侵犯的样子，宝音只好闭嘴明哲保身，毕竟李志常是全真教的掌教，虽然从小她和李志常亲如师兄妹，几乎是丘处机让李志常把宝音带大的。但是权力是可以改变任何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宝音忽然联想到时候万一哪天蒙哥登基，会不会和自己也会因为王权的不可一世加权的威仪，和自己疏远起来呢。

宝音告别去别处应酬的李志常，带着六个徒弟去见爷爷老刘，每次宝音带着徒弟回来，都把老刘着一顿安排。这次也是和往常一样，贾升龙他们负责把一年的柴火劈好码齐，又把马厩彻底的打扫的干干净净。宝音被徒弟们按下陪着老刘喝茶，刘山珍负责煮饭，将宝音带给老刘的各种生活物资安排好，周昌绣帮助打理老刘衣服穿着用。老刘眼睛有些浑浊了，看着宝音徒弟生龙活虎的忙碌欣慰的说，“哎，以前啊，我还替你难过，现在看着你过的比嫁人还要好，非常高兴，没有儿孙有徒弟比嫁人强。就是做了哪个王爷的妃子都要看男人眼色，还要和别的女人争宠。看，现在你多多舒畅，你师父刘中禄给你安排的路最好，果然他是最疼你的人。”

听到刘中禄名字宝音眼中一热眼泪流出来，遗憾她不能给他生前尽孝，“谢谢爷爷，你们对我都是好的，你要不要跟我去邢台？有这么多徒弟照顾你？”

老刘摇摇头，“哎，不去了，你不是也要经常回来，我守着这里，你等于有个家，还有你那些铺面。现在你徒弟们多了，不如让他们接手吧。”

宝音觉得那些是蒙哥的产业不好让徒弟们知道，想着蒙哥西征回来交给他吧，“我想想，再说”

徒弟们围着老刘，宝音去和长春宫的其他道士说说话。结果遇到了堂弟耶律铸，他也加入了全真教。今天来参加李志常的任免仪式外，就是找堂姐宝音说说话，上次少林寺他是跟着万松大师，所以没有太多机会和宝音在一起。姐弟俩就在长春宫的太液池亭子里喝茶聊天。耶律铸给宝音敬茶说，“堂姐，上次你在少林寺真是大放异彩哦，我都看呆了。”

宝音谦和的笑笑不想说自己，换了个话题，“你父亲还好吧？”

耶律铸眼神忧郁，“他就是操心，白操心，气的生病了。”

宝音着急，“生病了？要不要我赶过去给看看？”

耶律铸宽心，“他是因为朝政给气病的，不过有窝阔台大汗的御医郑景贤在，他自己又懂医道这个姑姑不需要担心，只是心病还要心药医。”

宝音纳闷，“会有什么朝政的事成为心病能把叔叔给气病了？”

耶律铸看看四下无人，悄悄的附耳说，“窝阔台大汗听了皇后乃马真的话，将中原课税以二百二十万两卖给回回商人奥都剌合蛮，并命他为提领诸路课税所官。这样他花费的钱会分派到各地税民头上，加重了中原人民的负担，让我父亲辛辛苦苦给中原百姓减负的辛劳，全部变成了奥都剌合蛮收割的韭菜。”

宝音震惊的张口结舌，自古听说过卖国贼窃国大盗的奸臣，没有想过会是皇帝亲自卖国的。阔出死了，窝阔台没有再立太子，贵由和阔端他是一个都瞧不上，把阔出的年幼儿子失烈门立为了接班人。会不会是乃马真的手笔呢？阔出太子死了，贵由也还是没有机会，那么乃马真就变着花样捞钱了。记得忽必烈说过，朝廷的财权和人员任免大权都被乃马真给把持了，她投其所好的给嗜酒如命的窝阔台找美女和美酒。让窝阔台沉醉于花天酒地的酒池肉林，她好大权独揽。现在把国家的赋税都给卖掉了，自己的叔叔果然是要气死了。他辛辛苦苦的布局蒙古的行政财税格局，挽救中华的文明，可是大汗为了钱就把财政权给出卖了。

宝音同情说，“是应该生气，所以你看破了红尘也要出家修道？不想入世考取功名建功立业？”

耶律铸摇摇头，“我还没有想那么远，我父亲在入仕前修过禅宗，说修过禅宗后，人就会修心养性了。所以我跟着他的禅宗师父万松大师。可是我靠近了他，听到他对于全真教言语有些过激，我不喜欢，觉得修行的人不应该是那样。后来读到尹志平道长的一首诗，仿佛说的我的心里了，所以我来长春宫看看，没有想到我才来，尹志平掌门就归隐了。”

宝音看到年满十七岁，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带着混元巾的耶律铸年轻稚嫩的样子，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有志道长。不论佛门道门都有权力之争的，哪有真的不染尘埃，不想打击他情绪，“那首诗？”

“说破劳生如梦，个个昏迷虚梦，默地悟心开，达了真通清梦。清梦，清梦，谁信真人无梦。”

“清梦？”

“对，清梦。”

“呵呵呵……”

“堂姐……”

少年的清梦会是什么，宝音不由的笑出声，耶律铸看着宝音的笑意觉得她想歪了，有些脸红的不好意思，宝音给他倒杯茶说，“好了，是堂姐的不是，给你道歉。”

耶律铸说，“我父亲说他年少喜欢佛教是天性，所以参佛能够有所得。特别是在禅宗上他下了很大功夫，他的思想内核无疑是禅宗打造的。我就想看看自己的天性喜欢什么，发觉我更喜欢道教。”

宝音，“万松行秀是金蒙两朝很多达官显贵的老师，声望极高，儒、释、道皆通。师兄说过，一次金朝皇帝赐给他二百万钱，使者要求行秀跪着接旨。行秀回答说，出家儿安有此例。无论使者怎么威逼胁迫，他依然站着听完了诏书。”

耶律铸说，“我好像他说过有些后悔自己不够变通，说他和丘真人和皇帝之间的机会是一样的，丘真人抓住了圣心把全真教发扬光大，而佛教现在这个样子他很痛心呢。”

宝音愕然，“原来是这个梗啊。”

耶律铸没有听明白宝音的意思，接着说，“蒙古帝国进攻金朝燕京的时候。我父亲那年二十七岁，在万松行秀门下进行了三年的闭关修行，他说过着执菜根，蘸油盐，饭脱粟的日子，无论三九严寒还是三伏酷暑，每一天都废寝忘食的参禅，才取得明显成效。”

宝音佩服，“叔叔是真的修行者啊。”

耶律铸，“对，我父亲说，受显诀于万松。其法忘死生，外身世。所以万松行秀将他收为及门弟子，并授法号从源，称湛然居士。”

和老刘爷爷，李志常，耶律铸告别后，宝音带着六个徒弟回到兴真观。刚到观里，有守观的道徒说，忽必烈王子在等她。宝音来到前厅，看着穿了一身软甲显得英气逼人俊朗的忽必烈，他告诉宝音他想到襄阳附近转转，希望宝音和他同行。宝音，“现在襄阳是谁在驻守啊，是蒙古军队还是南宋？”

忽必烈说，“现在是蒙古军队，我一直有个愿望是跟着你去一趟南宋，现在襄阳是蒙古人占据，是个好时机，我想去看看。王德真王叔辞去了官职，现在给南征军队押送军粮的任务我主动承担了，现在我等着你和我一起走。”

宝音说，“听说现在南宋派出孟珙准备收复襄阳一代，他打败过武仙，又和你们蒙古的将领联合灭金，殿下前去风险太大。”

忽必烈坚定的说，“所以我希望你们同我一起去襄阳，无论如何蒙古未来对于襄阳是志在必得的地方。也是圆了我的一个梦想，想看看南宋和中原水路是什么个情况。”

宝音看到忽必烈求助的眼神，“好，我跟你走一趟。”

贾升龙，“师父我们陪着你。”

宝音摇头，“孟珙很厉害，去多几个人也是不起作用，我一个人去，减少损失，你们在道观好好的待着，等我回来。”

身材高大的贾升龙一步阻挡在宝音跟前，“我们任务就是保护你。”

宝音只得同意，“好吧。”

贾升龙对忽必烈说，“殿下，能不能麻烦你讲一讲襄阳和南宋的情况，好让我和师父思想上有个准备。”

忽必烈坐下喝了口茶水说，“今年，塔海率按竺迩、汪世显军再次进入四川，破隆庆、资州、雅州、黎州等府州。同时，塔思率军攻下安庆府，劫掠而还。由于南宋军拼死抵抗，我们蒙古军被迫后退。南宋朝廷调整四川防务，任命孟珙为四川宣抚使兼知夔州，并兼京湖安抚制置使。听说孟珙到任之后，大力革除四川府政之弊，建立山城寨堡，招抚流民恢复农业生产，还调解驻成都的四川制置使陈隆之与驻重庆的副使彭大雅之间的矛盾，使二人同心协力保卫四川。在他的统一整顿下，四川防务开始有了一些改善，非常不利于我们蒙古军队。”

宝音好奇，“原来孟珙是个厉害的角色，你对于英雄好汉都有一种好奇心？”

忽必烈豪爽，“就是，我想去看看他到底是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我现在没有什么事，押送军粮正好的是个好机会到南宋和蒙古打仗的前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