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乃黄花》第六十章 回京

一三九零年初，云南的治理已经逐渐的稳定，刘萱接到朱元璋的口谕让她返回应天。沐英召集了一些道士给刘萱饯行，刘萱所在的黑水祠道观主持徐甘通主持了送行的酒宴，感谢刘萱在云南道观这几年的贡献，长春观的刘渊然这次也带弟子积极的参加，在宴会上刘渊然气场十足，弟子众多，举手投足的大师范显然已经是昆明道教的领军人物，而同时拜张天师的徐甘通则是静默守成，自是不与争风，这一切刘萱都看在眼里。

刘萱在启程回京的路上还是有条不紊的，整个心情都是看山水恣意逍遥的心情，可是当乘坐的马车离应天越来越近，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刘萱的心情却莫名的慌乱起来，难道这就是近乡情却？

乍暖还寒的夜里，刘萱心里怀着一个活生生的火焰敲开了应天刘府的大门。

刘萱离开应天有九年了，那时候的青纯少女归来已是成熟的妇人，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是不是物是人非？刘萱顺眼的打量了一下刘府外院墙和大门，不仅没有破败的迹象，反而是被重新翻修过，大门上的油漆崭新的还有气味散发出来，难道是圣上命人整修的？为我？不可能吧？

大门吱呀的打开，已经年纪近中年的家厮阿龙，一看是刘萱，高兴的说：“小姐，是你？太好了，老爷刚才还叨叨呢！”
“老爷？”刘萱不解的问。

家厮阿龙殷勤的说：“是二公子被圣上召回京入职了，马上你就见到了.”

说完阿龙招呼几个刘萱没见过的新家厮帮着把刘萱的行李给搬进院子放到刘萱的卧室，又派人去通知刘璟。

不一会内院脚步葱快的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中年的四十岁的刘璟，一个是大哥刘琏的儿子刘廌，他们二人见到满脸风尘仆仆的刘萱后，都是眼睛湿润的热切围过来问候：“妹妹你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姑姑，多年不见，想死侄儿了！“
刘萱心潮澎拜的走上前给二哥见礼说：“给二哥问安！”，”刘廌都是大人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刘璟喜极而涕的赶忙抓着妹妹的手说：“赶快到屋里说话，阿龙让刘妈做些热粥给小姐吃！”。

阿龙应声去了后院，叔侄二人拥着刘萱到客厅说话。

进了门，客厅里面烧着焦炭的炉子把屋子烤的热烘烘的，刘廌赶快给姑姑倒了杯热茶，三个人围着炉子开始家常，互相凝望间竟然一时间话啊不知从何说起。

阅历老道的刘萱主动的说：“二哥恭喜阿，回京任职！”

刘璟谦和的摆摆手说：“一言难尽啊，妹妹，你将近十年不在京师，这里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还是先给你讲好消息吧！”
刘萱问：“什么好消息？”
刘廌在一旁抢话说：“姑姑，圣上把爷爷的诚意伯的爵位给二叔，二叔没有接，而是让我继承了，俸禄还翻了一番，现在是五百石。”
刘萱钦佩二哥的高风亮节的人品，这个爵位在别的的王侯家里都要钩心斗角争的头破血流的，在自己刘家，竟然是这样长幼有序，叔让谦恭的。望着二哥丰润挺拔的中年帅哥样子，刘萱一抬手给二哥敬礼说：“敬佩二哥的人品，小妹替大哥谢谢你！”

刘璟一改往日少年轻狂的模样，老成持重谦恭的说：“这些都是爹爹的教诲，和妹妹的努力啊！”

刘萱温和的一笑说：“我努什么力啊？都是沾父亲大人的光！”

“对，是爷爷的远见卓识和布局，才让我们刘家得以保存，还能够加官进爵。”刘廌崇敬的说。

二十九岁的刘廌，相貌周正长得一副书生气，眉眼继承了刘琏的温薰智慧的神彩，但是还是少于城府的单纯在脸上，毕竟是在乡野长大的孩子，从没有在复杂多变的应天混过，心眼现教是一两个天教不会的。

刘萱担心他这个样子，诚意伯的爵位能够端多久，因为在朱元璋手下可不是领个俸禄吃白食的简单，朝堂上端多大碗就要出多大的力，要不是朱元璋能把刘基的后代都找回来，就是想着三个臭皮匠也顶个诸葛亮，刘基的后人几个凑一起总能当块砖给自己用吧。

刘妈端进来热粥和小菜，刘妈也老了见了刘萱眼泪流下来说：“小姐在外受苦了，你先吃，我以后再给小姐问安。”

刘萱吃着热粥，刘璟把双手放在炉子边上烤手说：“妹妹，你离开的这些年，朝廷任职的高官很多人家啊都没了！”

刘萱听后瞪大了眼睛，离开应天前道衍说过天道要换人，要死很多人，看兄长的态度，这个死人的数量一定是自己没有预料到的级别。

刘璟小声说：“妹妹你离开应天时候告诉我空印案死了几千人，后来听说宋濂都被流放，在流放途中病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按照父亲临死之前交代的，等着圣上想起来召唤再出山，果然是对的。”

刘萱欣慰哥哥终于知道自己的苦心了，说：“现在好一点了吧？”

刘璟说：“还不清楚局势，你知道洪武十八年，就是五年前，户部侍郎郭恒等人通过各省的官吏作弊，盗卖官粮，被圣上将六部的左右侍郎以下全部处死，礼部侍郎赵瑁，刑部尚书汪惠，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至德全部诛杀灭门，各省官吏死于狱中的几万人，为了追赃，牵连到各地有钱的人家，被抄家的不计其数。你想想如果我如果那时在朝任职，无论在六部还是在地方，一定是难逃一劫的，想想我都后怕。”

刘廌补充说：“这次案子牵扯很多人，很多百姓不满意，圣上把主审官吴庸等人也全部处死，平民愤了。“

刘萱吃饭的碗不由的抖了一下，朱元璋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还都是官员，怪不得想起了二哥回来做事，多少空位需要人来填补啊。

刘萱没有了胃口，担忧的问 ：“二哥这次圣上给你的职位是啥啊？“
刘璟小心的说：”圣上召我回京，说是特别想念父亲，告诉我大哥和父亲都是胡惟庸害死的，说以后常到宫中说话，说是就像一家人一样就行。“

刘萱想，像一家人？“你还没有说你是啥的职位？“

“嗷，对了，就是授我“阁门史”，赐了我一个“除奸敌佞”铁简，监察百官，谁有不法予以纠正。“

“呵呵呵，“

刘萱乐了，哥哥这个职位好，不管钱财，不管税收，果然好，刘萱看玩笑说：‘哥哥你在朝堂上就像学堂监学的先生，手拿竹板，看谁不老实，就给他一竹板，不错！“

刘萱看着侄儿刘廌也笑了，就问：“圣上给你派活了吗？“

刘廌说：“还没有，说是让我先熟悉一下朝堂情况再说。“

刘萱关切的问：“嫂子和侄媳妇都没有来应天吗？“

刘璟说：“我看着朝局不安稳，就没有让她们过来，就我和廌儿先过来，拖家带口的跑起来不方便。“

刘萱笑了，哥哥现在和以前判若两人，年少气盛的影子一点都没有了。刘璟看着刘萱拿他取乐知道啥意思，就正经的说；“还没有和你通气呢，圣上又开始抓胡惟庸的案子，是毛镶在查，说是这几天就结案了，大家都人心惶惶的不知道谁在名单上。“

叔侄正说话间，屋外大街上忽然的一片喧哗吵闹，哭爹喊娘的，刘璟撩开门帘朝外看，屋内刘萱和刘廌都不由来到了院子里，可以看到院墙外的天空被火把照的跟白天似的，

刘璟喊：“阿龙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阿龙掩上大门进来说：”老爷是官兵在抓人呐，好像是好多家一起围府给抓了“

刘璟小声的问：“谁家？“

阿龙说：“我们这片的延安侯，吉安侯，济宁侯，靖海侯，都是满门抄家了。 远处望 对面街区的王侯家的房子也是火把灯火通明的照着，估计也不少。“

“今晚统一行动，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啊。“刘璟感叹。

刘廌想出门看看，刘璟拦住他并和阿龙说：‘紧闭大门，谁都不能出去，熄灯睡觉“

“是，老爷。”

刘廌望着刘璟后悔无奈的嘟囔着说：“我觉得我不想在京城呆了，这也太恐怖了。”

“嘘，”刘萱轻声的眼色示意，免得祸从口出。

然后回屋拿纸笔写了”龙是锦衣卫。“

给他们看过后放在炉子里烧了。叔侄二人面面相觑的难以相信的后怕起来，果然京城不容易待啊，还是青田老家舒服。

墙外的嘈杂哭闹声整整折腾了有大半夜，估计应天城很多人家都没有睡好觉，天亮后，白色恐怖在整个应天城蔓延，平时人五人六的那些个侯府家丁出门办事都老老实实的的，再也没有以前耀武扬威的气势，没有被抓的朝臣各府都派出去人打探消息，以便明哲保身，还没有等小厮回报，刘璟和刘廌就赶着上朝去了。

刘萱昨晚也是心慌慌的没有睡好，吃完早饭，家厮阿龙把打探到的消息报告了刘萱。

昨晚动静很大的总共围捕抓了十一家的侯府，除了昨晚知道的延安侯唐胜宗，吉安侯陆仲亨，济宁侯顾敬，靖海侯吴忠府被抄家，其他的还有荥阳侯郑遇春，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临川侯胡美，宜春侯黄斌，河南侯陆聚。

都是满门老老少少的全部关押起来了，都是和胡惟庸案件有关，他们之间有很多的姻亲关系，不仅没有互保反而被连坐，一起灭门。除此之外其他和这十一家人有各种关系的人家也抓了无数。

听到这，刘萱就想起父亲刘基早年说过的刘家的人不要和朝中任何朝臣联姻的家训，果然知朱元璋的人是父亲刘基啊。

刘萱正在胡思乱想心神不宁的时候，高昌派手下来传话说：“圣上要刘萱进宫面圣！“

刘萱接到旨意后，心想朱元璋不是才抓了那么大一批人嘛，怎么还能想起自己这个萝卜头哪？朱元璋果然是有颗铁打的心来拨弄这些流水的朝臣。

家厮阿龙驾了小驴车把穿着一身道袍的刘萱送入皇城门口，宫外的太监早都收到旨意，见刘萱来了赶忙把刘萱带到御书房，到御书房附近，刘萱就看见三十六岁的太子朱标在门外跪着，刘萱赶忙停住脚步，老远的躲在后面。

朱标可是未来的国君，聪明的刘萱绝对不想让朱标看到自己见过他最落魄样子。

领路的太监看见了催促刘萱说：“七星道姑赶快走啊 ，圣上还在等你呢！“

刘萱只好硬着头皮低头从朱标身边路过，朝御书房门走去，到了门口，太监通报后，刘萱被宣进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刘萱没敢抬头匍匐在地给朱元璋请安：“民女刘萱拜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抬起头说话！“

刘萱慢慢抬起头，看到已经花白头发的朱元璋，刘萱有些吃惊，九年没见，朱元璋看着就是彻彻底底的一个老人了，穿着家常的龙袍，浮肿的眼袋在龙目下让他的眼神更显得凌厉像刀光斧影，白色的胡须盖着嘴唇，觉得他呼出的都是寒气。
刘萱的微表情都被朱元璋收在心中，没好气的说：“怎么几年没见觉得朕老了？“

刘宣赶忙低头认罪的说：“民女该死，让圣上不快了！“
朱元璋侧身往龙椅靠了靠说：”几年不见你，你倒是越发老成了，听沐英说你在云南表现不错，颇有你父亲的风范，临危不惧，多次帮助沐英在危难中。“

刘萱谨慎的回到：“都是托圣上的福，这次去了云南才知道圣上的伟大和智慧，云南能够收回都是圣上的英明决断，成吉思汗都做不到的事情，圣上您做到了。“
朱元璋听后龙颜春风化雨的一笑说：”可惜啊，你不是男儿，满朝文人，没有一个懂我的，你不拿一分钱的俸禄，却兢兢业业的在云南和沐英一起战斗了近十年。那些拿了俸禄的高官还不满足，还要联合起来倒卖官粮，攀扯裙带关系，都像是大明朝的蛀虫。“

刘萱诚惶诚恐的说：“谢谢圣上的体恤，让我侄儿承袭了爵位和兄长一起在朝为官！“
朱元璋满意的说：”我就是看到你一个女儿家，都能这样奉公忘我奉献，就想着你们刘家的家风一定都是好的，所以就让你兄长侄儿回朝任职，你一个未嫁修道的女儿身不好给你什么俸禄，就给你侄儿算是你们刘家的荣耀吧！“

刘萱再次叩拜说：“谢谢圣上的隆恩！“
朱元璋随意的问：”在云南你见到沈万山的后人和沐英，蓝玉有没有来往？“

刘萱一愣的说：“民女没注意，我都是住在黑水祠的道观，沈万山不是多年前就去世了吗“

朱元璋说：“你不知道就算了，我想着沈万山和你父有些交情，想着会和你联系。“

刘萱明白了沈万山多年前从云南带给父亲一些土产，是家厮阿龙收的，虽然写的诗词，那个自己都能读懂，那么圣上更不在话下。

刘萱心想在云南还想过去找找沈万山的家人说说话，但是想到袁珙说的避祸就蛰伏了，果然好险啊。

刘萱赶快坦白的说：“多年前家中确实收到过云南的特产，但是后面没再有任何联系。“

朱元璋看刘萱诚实的回答，就不再追究，突然转弯的说：“你也不小了，女子不嫁人，总不能一般子赖在兄长侄儿家里。你父亲不在，念在你们父女兢兢业业的为我办事，从不求回报，我就帮他操个心，给你的老年铺个路。”

刘萱听到朱元璋得话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的安排，马上回复说：“谢谢圣上的恩典，民女修道人，没什么需求，就不必麻烦了。“
朱元璋神色微妙的看穿了刘萱说：”别紧张，我决定让你到应天的朝天宫道观修行，这样我可以经常召见你。我给道录司下旨给你两个收徒的度牒名额，你收徒以后就可以在朝天宫修道，皇家有什么仪式都可以帮助一下。“
刘萱没想到朱元璋还这样关心自己，心口一热不由感动的流泪说：”谢谢圣上的体恤，民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朱元璋听后脸色黯然的叹了口气说：“他们都不懂朕的心，以为朕是无情的人，其实任劳任怨为朕忠心办事的人，朕一个都没有拉下过，可是他们要从朕手里夺食吃，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如果能多有沐英，你父亲这样的人，朕就不会操心到头发花白了。“

刘萱宽慰的说：“圣上是仙风道骨的仙帝，古今第一人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元璋竟然被刘萱的话逗乐了，温和一笑的说：“徒弟是你自己找呢，还是让道录司安排？“
刘萱马上伏地感恩的说：”师徒贵在缘分，还是民女自己找个合眼缘的弟子吧！“
朱元璋意味深长的看了刘萱一眼说：”那也好，近些年你可以到处转转，以后我对你还有安排。在外出游时候，有什么情况和上次江西一样，给我快马通报上来，所以去之前合高昌通气，他会给你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