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轶事 之 忆娘亲
文/剿匪出关
我写凡人轶事系列,初衷是給正在和癌症做斗争的父亲一点精神支柱,让父亲有些美好的往事可以回忆。这些天来,父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就在三月份,父亲还要用止疼棒加吗啡止疼。但到了四月下旬,就不要用吗啡了。到了前天,连止疼棒都不用了。
我每天都要和父亲视频。好几次,父亲都提到了我的母亲。父亲总说:“你不要担心我。你妈妈去逝前,曾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她会把她没有活够的时间,加給我。她会保佑我好好地活下去,代她享受生活。我是不会辜负你妈妈的希望的。”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对母亲的评价,总是“美丽,善良,大气”。特别是“大气”二字,父亲对母亲推崇不已。父亲几次说过:“你妈妈了不起。当年新华社驻我省的记者,要给你妈妈写报道,要把她树为全国妇女典范,你妈妈都拒绝了。你妈妈认为她所做的很平凡。”
这就是我的善良的母亲,她但求心安,不问前程。我印象中,母亲对人,真心实意;对事,尽心尽力。在小家庭里,母亲是贤妻良母;在大家庭里,母亲是好女儿,好媳妇,好姐妹,好妯娌;在学校里,母亲是良师益友。我在《凡人轶事》系列的《一件衣》和《一句话》等故事中,都对母亲的言行有所描述。但那些描述,只是母亲善良一生的冰山一角。今天母亲节,我要借此文,再回忆母亲二、三事。
我读初二的时候,喜欢打乒乓球。那时我家住在市第五中学内。我家附近50米处,就有一个露天的水泥乒乓球台。 有一天,我嫌穿凉鞋行动不便,就赤脚打球。谁知一次远距离救球时,一脚踩碎了一个玻璃瓶,顿时鲜血直流。一起打球的小伙伴们吓坏了,两个人架着我,一跳一跳地往校医务室跑,另一个人跑去我家通知家长。
校医用镊子夹出几块大一点的碎玻璃后,用红药水洗了一下创口,对闻讯赶来的母亲说:“必须马上去医院,取出里面的碎玻璃,还要缝针。”
母亲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医院跑。 虽然医院就在学校的斜对面,但穿过校园,穿过马路,穿过医院前面的大坪,再到医院的急诊室,怎么也有三、四百米的距离。而那时候的我已经有100多斤了,母亲也微微发福了。至今想来,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做到背着我一路不停地小跑到医院急诊室的。
我只记得,半路上,我听到母亲的大喘气声,心里非常难受。我哭着要母亲放我下来。母亲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力来回答我,只是边手上用劲,示意我不要乱动,边不停地小跑。
母亲去世后,我多次回忆起此事 。每次想起此事,我总是热泪盈眶。其实,最使我难受的,还不是母亲因背我去医院所受的体力上的透支的苦。最使我难受的是,为了我,母亲不得不忍一名女护士的无理刁难和羞辱。
那是我受伤后第一次换药的时候。一名中年女护士,不知发什么神经,见母亲和我来了,冷冷地说:“下班了。明天再来。”
母亲看了看手表,陪笑道:“还有15分钟。麻烦您们了。”
那中年女护士脸一沉,道:“我说下班了就是下班了。你们明天再来。” 另外一名女护士看不下去了,说:“你去一边休息。我給他换药。” 谁知那中年女护士把她一把拦住:“对这种乡下人,不要理她。她有求于你的时候,她給你送土鸡。她不求你的时候,就不认你。”
母亲一脸的茫然,小心地问:“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一名老师。家里也没有土鸡啊。” 那中年女护士道:“说的就是你。”
见那中年女护士如此不讲道理,我便要开口和她理论。母亲拦住了我,继续陪笑道:“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孩子和你没有仇吧?请您給他换换药,好吗?”
那中年女护士还要唠叨,她的同事实在看不下去了,道:“你不愿意,我来。” 说罢,要我坐下,开始給我换药。
我知道母亲是一个心傲的人,但为了我,她不得不忍受莫名其妙的羞辱。我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冷血心肠,才会使那位中年女护士,用一个孩子的伤势,来要挟一位母亲。如今,我是一名大学教授。每当有学生突然要求和我尽快见面讨论问题时,哪怕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我还是会在办公室等学生。因为我总是想起,学生后面有一位母亲,就如我的母亲那样,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最及时的帮助 。
市幼师学校成立的时候,市教委任命母亲为校长。幼师学校的学生,都是15、6岁的漂亮小女孩。几个地痞流氓,天天到学校门口堵女生,说要谈朋友。警察拿他们也没有办法。今天赶走了,明天又来了。校保安更不敢管。一天,校保安跑到校长办公室,哭喊着道:“校长啊,他们又来了。”
母亲忍无可忍,走出校门,对几个地痞道:“这里不欢迎你们。我们的学生,是不准谈恋爱的。请你们以后不要堵在校门口,不要骚扰我们的学生!”
一个地痞叫嚣道:“你管什么闲事?小心我捅你几刀!”
母亲毫不退缩,道:“我还真不信这个邪!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50 多岁了,人生该享受的,都享受了。你还年轻。你要一命换一命吗?来啊!”
这就是我的母亲。她忍受女护士的莫名其妙的羞辱,是为了她的儿子。她孤身逼退地痞,是为了她的学生。我永远怀念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