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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19 11:13:01) 下一个

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落日熔金,彩霞满天。

 

大门突然被撞开了,日本兵闯了进来。

 

多日来的躲藏,睡在地窖里,睡在马厩里,睡在灶间里不能安枕的疲乏,跑出去跑回来沾染的血污,胡乱抹的锅灰,使每个人的脸都又脏又黑,使身体在异国军队魔鬼般的呼喝声里恐惧的瑟瑟发抖,像羔羊一样被驱赶到前院。院子里黑压压站了一地人,男人们在一边,女人们在另一边。被扯离了母亲怀抱的小婴儿嚎哭声响成一片。日本兵让男人们伸出手来,伸得晚些明晃晃的洋刀就扎过去。琴南突然从门外冲进来,立刻被推搡的跌倒在女人堆里。他站起身走去男人那边,伸出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指短掌大,还有大小的茧子口子,那不是执笔的文化人的手。日本兵看看他,看看他的手,两个人叽里呱啦说了几句,一个仍然用刺刀逼迫他站去家明旁边。

 

爸爸跑回来了,喘着粗气拿着一纸文书给军官看,他和他们讲起日语。说了好长一段。日本兵撤走了。然而一个兵将刺刀对着琴南逼迫他走。爸爸拦住,又说了一通。我扑上去死死抱住琴南,爸爸说,我的女儿,我的女婿,花匠。兵士放开他悻悻而走。

 

爸爸颓然坐下,对我们说,没有料到日本人行如此暴行。我周旋半天也只能护下这些人。顺章在城头中了炮,平章李烈万幸从东门冲出去了,含章大概到了朱衣阁,宋先生跳了城墙,生死不明,白局长走脱了,商会贾会长被他们抓了,现在他们在挨家挨户搜查守军和政府的人,同仁兄没有消息,他一定得设法走,趁着天黑赶快出城去。

 

家明站起来,决意去找仁先生陪着走。爸爸没有说话。家明对我说,好好活着,不要轻言就死。琴南也站起来,对家明说,你去,不如我去。这里也需要人。他郑重向爸爸跪下磕头,他对爸爸说,希望来世能跟着朱先生读书,做个真的书生。

 

我在这一座血流成河的城里,睁大眼睛,默默看着他一步步走远,走进无边的暗夜里,被黑暗完全吞噬。家明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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