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一头扎进茫茫雪野之中。
车内显示屏叮咚响了一声,是女儿的短信:Drive safely. 时间是1:10分。
2019年12月1日,星期日,感恩节假期最后一天。
一切开始的从容而有序。
女儿搭乘10点半从罗切斯特发车的大巴,预定4:15 到达阿尔巴尼机场,换乘6点的学校班车,大概7点1刻到达目的地 - 群山环抱中的威廉姆斯学院。
天空阴沉沉,飘着零星雪花。
我查了下各路巴士的延误情况,从布法罗过来的车晚点十几分钟,说明路况不太坏。
国家气象中心预警的冬季风暴似乎还没光临纽约州大罗切斯特地区。
妈妈包了三鲜馅儿饺子,寓意女儿旅途顺利。
我负责送站。
天下起小冰雹,地有点打滑。
开到半道,我的手机闹钟响起,提醒该吃药了。
车站的人挺多,好多是学生模样。
女儿的车正点开出车站,我长舒一口气。
刚到家,便收到女儿短信:“吃药”。
这几天过节,吃饭有点过量,都中午了,还一点不饿。但药不能停。
我懒散的倒进沙发,无聊的看着电视。
电话铃响了,是女儿,猜大概是报平安的。
“爸爸,我们的车到雪城晚点了。我们没赶上去阿尔伯尼的车。他们说今天没有往东去的车了。要安排我们回罗切斯特,明天再走。可我明天开学了,还有课。怎么办呢?”
我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但嘴上只说出6个字:“等着,爸爸来了。”
2. 挑战刚刚开始
几乎从沙发跳起来,我冲进车,就上路了。
没做任何准备。
只想赶在6点前,把女儿送到阿尔伯尼机场,然后我原路返回。
Google 建议走local-104公路,原因我想是反正高速也开不快,local至少距离短。
雪越下越大,沿途雪越积越厚。
所有车开得小心翼翼,55英里限速,一般开在30-40英里。
local的坏处是经常有单车道地段。前面有车在龟速爬行,后面憋了长长一串。想到要赶6点的车,夹在中间的我,心急如焚。
上690高速公路后,车速提高到55英里,感觉可控。但不能再快,再快就有点漂。
Syracuse 中文被译为雪城,可见这座城的雪有多大。
高速出来,进到市里,就见路面处处堆雪,只是路中间划过几道车辙。
沿车撤开并没问题。但通往车站的一处拐弯,雪没有被清扫,也没被碾过,还有一个Stop sign。
我不得不停在路口,左右观望一下。再踩油门时,车轮打滑,车死活不动地方。
心里一沉:糟了!立刻强迫自己:淡定,淡定,天还早,不着急。
同时,我试着左边拐拐,右边退退。突然间,车一声咆哮,冲上主路。
长途汽车站进入视线。
时间是3点。原本1小时40分钟,结果开了2小时还多。
3. 进入风暴中心
“你在哪儿呀,爸爸?我看不到你。” 女儿在电话里焦急地问。
“我就在你们车站的出口!” 边说,我也下了车。
门口的确没她的身影。一种不祥的预感闪了一下,难道找错了地方?迅即消失。不会的。根据我的观察,美国的汽车站虽然不大,但都配备多个出口。
我说:“你到另一侧出口看看。”
果然,我看到一个红衣影子飘向门口。
女儿上车后,我多了位导航员,顺利上了美国东西大动脉-I90州际高速。
Google 说,到阿尔伯尼机场需2个半小时。我知道这是mission impossible. 但是,6点左右到,我还是充满信心。
但信心很快被现实击碎。
之前还只是雪花漫天飞舞,现在是乱雪纷飞,浊气腾腾,情况非常不堪。
伴随极端恶劣天气,4点半,天已经黑下来。
车灯照射在团团飞雪上,能见度极低。
65的限速,只能开在30,偶尔可以上40。
绝大多数车都集中在一条车道行驶。车道已分辨不清。最好的办法是盯住前车的尾灯,压着前面的车辙。
大货车轰隆隆驶过,卷起一堆雪。他们似乎装有雪胎,速度超过多数家庭车。
政府的扫雪车倾巢出动,不可谓不多,但清扫过的路面,不出5分钟,又被积雪覆盖。
GPS不时报警:前方有disabled的车辆;前方发生车祸。
高速两边,趴在雪窝不能动弹的车,不时闪过。
路滑是个问题,但此时已不是大问题。
真正的大问题是雨刷结冰,或更糟糕的冰雪粘在一起。一把刷下来,挡风玻璃一片乌突,连前车都看不清,更无法判断车距,非常危险。
喷水有所帮助。但时间一长,水和雪也混在一起。
也有车没趴在雪窝,但停在路边闪灯,多是因为雨刷失去作用。
女儿不时汇报她的同学的出行状况。纽约市发出的校车,每开一会儿,司机都要停车,用手清洁雨刷。
我们判断7点以前不会到达目的地,所以也就不急,稳稳向前开。
阿尔伯尼的雪更大!能看到高速路出口的牌子,但完全看不见出口的路。
由于天气极端恶劣,GPS信号不稳,有时胡乱指示。
好在女儿一直盯着Google 地图,提醒我什么时候听或不听GPS。
我们摸索着,拐下高速,驶向目的地 - 阿尔伯尼机场。
此时的机场高速,不像公路,像个大滑雪场,灯光下一片白茫茫。
机场入口处,因无法分清车道,我误入逆行。因为中间积雪很高,发现错误后,我根本拐不进自己的车道。
对面几辆车迎面开来,车灯对着我照过来。但是,他们都静静的停在我的前面,没人鸣笛,都等我慢慢倒车,驶入正规。
7点10分,到达候机楼。妈妈的电话打在女儿手机上。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雨刷,上面已经结冰。
女儿的校车已经离开。
她同学乘坐的校车,在阿尔伯尼附近,因雨刷故障停在路边,结果不大功夫,周围被积雪包围,已经开不出来。同学们在等待救援。
4. 一个错误的决定
自从听到冬季风暴,妈妈就开始担心女儿的行程。
纽约州已宣布阿尔伯尼一带进入紧急状态!
如今,又搭上一个, 妈妈怎能不着急?
在电话中,她再三叮咛我,就近住宿。
我何尝不想?原路返回,意味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我开始搜索附近的酒店。
女儿从候机厅出来,告诉我没看到其他同学。
我陪伴女儿等9点的校车。
“6点的车晚到半小时。如果9点的车晚点,那你到学校还不半夜了?”
她说:“Yeah, sort of ...”
"要不你跟我到酒店,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学校?反正你上车前,我也不会离开。"
此时,我突发奇想,与其住阿尔伯尼,还不如去威廉姆斯,不就40英里吗。还不到8点。
女儿担心地问:“行吗?都是山路”
我说:“如果不封路,就说明可行。如果封路,我们就住下。”
于是,抖擞精神,我们又上路了。
进山必经的7号公路入口,警灯闪烁。
呵呵,还真的封路了,我想。
靠近才看清,是一辆车开到沟里,警察在保护它不被其他车撞到。
油箱的油还有1/4。
我开到路边一家平时常去的加油站,就见一辆车居然陷在加油站进口。
服务太不像话! 拒绝支持这样的生意,我退回主路。
下一家,雪清理的较好。
加满油,我们驶向群山深处。
5. 误入歧途
2006年感恩节,美国西部大雪。在俄勒冈州的山中,一家韩裔美国人,误入歧途,困在雪中。为救幼女和妻子,丈夫徒步寻援,丧生雪野。当时很多媒体把男子报道成负责任,有担当的美国英雄。
沿2 号公路,穿过群山,便抵达威廉姆斯。
我并不担心这样的悲剧重演。这不是荒山,路两侧经常有人家。
由于铲雪及时,2号公路路况尚可。
但雪越下越大,雪花扑面而来,纷纷不断。
路旁大树抖落的积雪,哗一下盖住挡风玻璃,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我握紧方向盘,保持方向不变,缓慢刹车,慢慢减速,等待雨刷清除落雪。
因为看不见车道分界线,车都行驶在路的中间。
错车时,双方都十分小心,开的极慢。
然而,每看到车来,我心中的喜悦就多一分,说明前方无大事。
一路顺畅,还有10英里就要开出大山。
然而,在一个岔路口,我们不慎拐出主路。
“没关系,前面右转马上回去。”导航的女儿说。
右转后,心中一叹,那条路根本没有被清雪。
我们被迫停在路口,一个弯曲的斜坡中间。
路面狭窄,很难掉头。
我只好倒车,因为路弯,又是下坡,车倒进雪堆,再也出不来。
此时大约9点。
(Passenger seat 看到的NY-2号公路的道路情况)
6. 陌生的人们给我感动
车里没任何工具,我们俩扎进过膝的雪里,用脚用手,清除车轮前后的雪,想把车刨出来。
女儿满头雪花,像白毛女。
不远处的住家房门开了,一个洪亮的男声传来:“I knew this would happen today. Wait for me.”
很快,一位戴眼镜,约摸五六十岁的男士,扛着铁锹跑过来。
正巧,一辆铲雪车路过。中年司机拿出铁锹。两人奋力铲雪。
我说,让我来。
他们说没关系。然后问我们从哪儿来,往哪儿去。我如实说,假期结束,送孩子回学校。
雪铲得差不多,司机回车里,操作铲车,往我的车前面和侧面撒盐。然后指挥我沿着盐巴铺成的路,一点一点把车开了出来。
我深深感谢两位好心人。
他们都告诫我:你们不能继续走2号公路,坡太陡,车爬不上去。
司机说:“我把你们带到22号公路,虽然远一些,但路线是绕山的,比较平坦。”
我紧跟铲雪车来到2号和22号交叉口。
他再次跳下车,来到我面前,指着前方的一俩车,交代我:“就在那俩车前面,走右面小路,再右转,你就上22了。”
雪实在太大,前车和我们都阴差阳错地错过路口。两车双双掉头,
这次开的更慢,生怕再错过。然而,小路有个坡度,路面还有些结冰,看到22好近在眼前,由于速度不够,车死活不上去。
前车冲上去,开走了。我急得双手冒汗。
铲车又回来,帮我们扫除前方两侧积雪,对我大声说:“只能靠你了,加油!”
我开始利用左右两侧车道,蛇形前进,车慢慢逼近22号公路,最后时刻,我卯足劲,心里近乎歇斯底里: “COME ON!COME ON!! COME ON!!! ”
带着轮胎和冰雪摩擦的尖叫,车一下窜上去。女儿兴奋喊“WE DID IT! WE DID IT!”
我没着急右转,因为右面路上有车辆过后形成的参差不齐的雪堆。
我拐向左面的缓坡,准备借势俯冲。
女儿不断说“Go further. Go further.”
到达满意的高度和距离后,我掉转车头,冲进雪堆,“噗”的一声,车前腾起一团白雾。
7. 胜利在望
22号公路平坦,宽阔。
我向来都走2号。
初次上22,我心里没底。前面还要换364和7号,万一出状况,家人都不知道去哪儿找我们。
出门时,妻的手机也给了我,以防不测。于是,我让女儿给弟弟发短信,通报一下新的路线。弟弟虽然在上中学,但给人的感觉是永远在线.
女儿照办。
果然,叮咚一声,回信到了。
期待一句暖心的话,我问女儿,“弟弟怎么说?"
"他说ok."
Google Map 显示的到达时间为9点45。 我当然知道这并不可能。但即便晚一个小时,我也很心满意足。
大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但22路况比2号好。我们心情也好起来。
女儿问我想吃什么,学校夜间餐厅还开着。
还真有些饿了。我说汉堡吧。他们做得怎么样?
女儿说还可以。
车继续前行。
路基下面,横着一辆大巴,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刚刚的经历,让我心有余悸。
想到快到目的地了,又禁不住有些激动。
我转头看向女儿,说:“我们胜利在望了!”
“什么意思?”
“就是胜利就在前面,离我们不远了。”
“哦“,她似乎恍然大悟 :”we can see the victory."
拐上364,路也平坦。
温度变低,路面有冰,但是不担心爬坡了。
两辆搬家的 UHaul 卡车,一前一后,和我们结伴而行。
我说:“打电话给妈妈,我们还有十几分钟到。”
8. 离成功一步之遥,坠入绝望的深渊
7号公路近在咫尺。
拐上去就能享受家的温暖,热腾腾的汉堡,和彻底放松的心情。
雪在狂降,大地白茫茫。
7号公路前面1-2米远,是一条小路,通向森林公园,但此刻已和主路连成一片。
右拐后,下行的陡坡豁然出现,我瞬间意识到不对,但为时已晚。
坡度左缓右急,左侧前方是铲雪车推出的一道矮墙,右面直通坡底。
我非常清楚,只要下到坡底,今天就彻底完了。
我点踩刹车,滑向路左。车慢慢停下来,右侧车头扎进雪堆。
同行的 UHaul 卡车,等同伴时,被我超过。此刻,跟着我们双双拐进来,停在路的中间。
我试试倒车,轮在原地嗖嗖打转,车纹丝不动。
一辆铲雪车从坡底冲上来,推开周围的积雪,给我们开出一条路,但是只能下坡。
我仰天长叹,天绝我矣!
极度懊恼,悔恨,自责,近乎绝望,我懊悔刚刚为什么不稳一点,看看清楚?
女儿不住说“对不起,爸爸!都怪我没带好路。可我真的看不见。”
我嘴上安慰她没事,心中有点埋怨。但当我后来看到她帮我拍的视频后,副驾驶前的玻璃一片模糊,觉得当时即便心里埋怨,也委屈了孩子。
我下车和卡车司机,一个瘦削的,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小伙打招呼。他们原本也要上7号,被我“带沟里了”。
说话间,一辆小面包又顺坡拐了下来。
短短十几分钟,斜坡聚起4辆车。
我和女儿尝试清除车轮边的雪,收效甚微。
车的位置离主路约30米。想回到主路,看来比登天还难。
9. 自救
载满家当的UHaul卡车,放弃回到主路的努力,开向坡底。
冷静下来后,我看看女儿,说没关系,咱们打电话叫拖车。不过,先call妈妈,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他们电话肯定等急了。
女儿掏出手机,根本没信号。这才意识到我们在深山老林。
面包车内的中年夫妻,似乎比我们有经验。他们拿出脚垫,铺在轮子下方,再给油倒车。 车开始一点一点后移。
我和女儿顿时兴奋起来,拆下脚垫,铺在车轮下面。但我们的位置更低更陡更滑,车轮一转,垫子马上被射出去。把纸盒踩扁垫进去,也不起作用。我想脱下外套垫上,被女儿坚决制止。
那辆面包一寸一寸的挪,真的倒回主路,开走了。
刚才喧闹的路面此刻只剩我们。
孤军奋战,我们继续徒手清除论胎下的冰块。
女儿坚持和我一起清雪。眼看她变成雪人。
马路上又过来一辆铲雪车,司机察看情况后,让我们等着,他到前面报告911,请求援助。
女儿拍打掉我身上的落雪,我拂去她满头的雪花,一起坐进车里。
夜深了,大地静寂,雪落无声。
已经11点, 家里该多着急啊。
这时,从坡下走过来五六个年轻人。
这么晚,还成群结队,是干什么的?
手机没信号,我下意识锁上车门,同时向7号公路张望,脑海中浮现一句话:As long as I can breath, no one gonna hurt her.
10. 警察到了
女儿说:“是他们 - UHaul上的人。”
我松口气,就是刚才打过招呼的几位。
他们处境更恶劣。 车没油了,无法取暖,只能弃车,到路口等人来接。
很快,接他们的车来了,旋即又消失在夜幕中。
有两个小伙,不知什么原因,没跟车走。
原路返回时,主动提出帮我们推车!
于是,女儿掌舵,我们三个男人,喊着1,2,3; 1,2,3;一起用力推。
地太滑,我几次摔倒在地。爬起,继续推。
经过不懈努力 车推上去约有一两米。凭我们三人,推它回主路,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我内心十分温暖和感动。
11点半左右,警车闪着灯,停在路口。
警察走过来,很年轻,一副娃娃脸,非常和蔼。
首先,我请他拨通家里的电话。估计孩子妈妈快急疯了。
为消除她的恐慌,我第一句话是:“Dont worry, we are safe, with a police officer right now ..."
之后,我说我还想call拖车公司。
他说,叫拖车的人实在太多,你今晚肯定等不到。
他记录下我的驾照,车牌,通知警局这个地点有人等待援助。 回头又对我说:会有车来把我拖回主路,但不知什么时候,可能会很久。
既然援军早晚回来,我也松了口气。
又问:”这地段安全吗?“
”相当安全。“
前面还有好几起类似事故等待处理,临走前,他问我们:”油还够吗?“
我说:”没问题“
警灯闪闪,渐渐淡出视线。
我坐回车里。
女儿拿出电脑,开始写paper。
我的紧张情绪略有缓解。时不时转转方向盘,尝试不同角度倒车,希望奇迹发生。
11. 绝处逢生
12点过了。
我做好在这荒郊野岭过夜的准备。
开始担心明天能否脱离困境。天气预报大雪将持续到后天。
两个明晃晃的大灯照亮后视镜。一辆SUV停在我们身后,跳下一个中年人。
他问需要帮助吗?
我回答在等待救援。
抬头看看天,他说恐怕你们一夜都等不来。
然后继续说道,这样吧,我住的不远,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回家取绳索,帮你拉出来。
暖流从心底涌起,我说:“You don't know how much I appreciate your help! ”
他说:“Hey, we are all Americans, right,brother?We help each other."
约10分钟后,他回来了。
从车内拿出一条铁索,躺倒在地,钻进我们车底。
女儿递上手机让他照明。
他套上铁链,爬出来,又钻进自家车底。
再次出来后,他告诉我“看到绳索吃上劲,你就踩油门倒车,但控制好方向,别掉沟里。”
他跳上驾驶座,启动SUV。
我看到铁链,从地面升起,变直,感到车体一动,马上踩下油门。
由于没经验,车上到一半,扎进左面的雪堆。
他跳下车,说我生怕你滑到右边,但没想到你退到左边。
然后,他把车开到我们前方,又钻进车底前部,把车扣住。告诉我,这回简单,我往前,你也往前。
我被拉出雪堆。
他再次把车开到后面,第三次钻进车底,扣住铁链。
我建议,我们换车吧,我拉你,你比我看起来更有经验。
他说好!
但我不敢发力踩他车的油门。
他说,在我车上,他也不敢发力。
笑笑,大家换回来。
他轰起油门,隆隆作响,我和女儿同时闻到浓浓的汽油混合着橡胶的味道。
这辆救援的四轮驱动的大SUV也卡在雪里,车轮原地打转。
他前后左右一阵尝试,马达轰鸣中,哐当一声,颠出雪窝。
我不负众望,牢牢把握方向盘,被SUV拉着,一尺一尺一尺,终于回到主路。
他从车底取下铁链,面带胜利的笑容:”You're all set to go, brother."
我俩张开双臂,互相拥抱。
他说:“My name is Tom."
我说:“My name is Dalei. I will remember you for the rest of my life, brother.“
他说:“You bet. Good luck!”
在Tom目送下,我们重新上路,心情是劫后余生的紧张和激动。
拐上7号公路,GPS显示 - 威廉姆斯3.4英里。
凌晨1点26分,We were on campus,距离我出发已过去12个小时 - 滴水未沾,精疲力尽,情绪跌宕,几近崩溃的12个小时。
女儿把头靠在我胸前:“Daddy,we made it !”
我抖落她发梢的残雪,说:“是,we made it.”
12. 而今迈步从头越
第二天一早,像往常一样,我7点多醒了。
没着急起床,接受昨晚的教训,先查天气预报:暴雪还将持续到明天。
我决定不走了。
女儿发短信询问我的安排。
我回复:去图书馆,reading。
她:那就十点一起吃早饭。
我:OK.
昨晚到公寓后,发现脖领,鞋袜全是湿的。几次跌倒,雪灌进内衣,T恤的下部也湿漉漉。脚冰凉,腰肌没知觉,手指甲刨雪劈了,胳膊酸痛,可当时竟没有丝毫感觉。
当时感觉最明显的嘴唇干裂,早晨却消失了。
起床后,我在校园转悠,发现路上很干净。我改了主意。给女儿发条短信,踏上归途。
蜿蜒曲折的山路,昨晚”雄关漫道真如铁“,此刻“而今迈步从头越!”。历经昨天12小时的跌宕起伏,大起大落,我徒生一种豪迈。
忘不了发生的一幕一幕 ...
第一个抗锹冲过来的热心人,铲雪车司机,推车的年轻人,警察,Tom,在脑海一个接一个浮现。
2019年,一个寻常的感恩节,竟以如此不寻常的方式结束。
我感恩所有素不相识,出手相助的人
今后,我大概不会再有此经历。
但雪天,我一定备一把锹,去帮助那些危难之中,需要帮助的人。
更重要的是,时刻在心中备一把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