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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又普：法院科学和骗子

古代的欧洲人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日月星辰围绕地球旋转，人类是上帝用泥巴捏出来的，是上帝用来统治宇宙的精灵。500年前，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Copernicus Nicholas, 1473-1543)指出，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太阳才是宇宙的中心。意大利天文学家布鲁诺(Giordano Btuno，1548-1600)更为激进，他认为太阳也不是宇宙的中心，宇宙就没有中心，天上的星星全都是不同的太阳，他们都有自己独立的行星系统和生命系统，地球上的人类仅仅是其中的普通一例。当时的欧洲最高法院罗马宗教法庭认为，他们的观点不尊重圣经，侮辱了上帝的尊严和权威，伤害了全人类的自尊心，必须判处死刑。1600年2月17日，在意大利罗马的鲜花广场上，一把大火把天文学家布鲁诺烧成了灰，同时也把审判此案的最高法官，罗马宗教法庭枢机主教贝拉明钉到了历史的羞辱柱上。1889年，罗马宗教法庭宣布，基本上为布鲁诺平反。1983年，罗马教皇郑重宣布，完全彻底、全面公开地为布鲁诺平反、恢复名誉。这个案例向全人类表明，法院不能审判科学。

然而法院有时候又必须要审判一些科学案例，此时应该怎么办呢？且看日本的实例。上世纪70年代，日本的一家造船厂建造了一艘10万吨级的油轮，该油轮在印度洋运送石油时遇到10级风浪，一个海浪将油轮劈成两半，沉没在印度洋底。船主向东京地方法院起诉造船厂，油轮的技术指标说能抗拒12级风浪，然而却被10级风浪所击沉，可见质量不合格，应赔偿损失。造船厂转而起诉轮船设计所，造船厂仅仅是照设计图纸生产，制造技术上并无任何过失，是油轮设计有误。轮船设计所则反唇相讥，油轮设计完美无缺，是造船厂的生产工艺有错。双方在法庭上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均出示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己方没有任何过失。油轮已经沉没在印度洋底，让法院到哪里去核实证据呢？东京地方法院把这起复杂困难的科学技术案例转交给当时日本船舶技术的权威机构，筑波大学船舶研究所，去研究解决。十几年后筑波大学成了我博士课程的母校，此乃后话。筑波大学的船舶专家们根据该油轮的设计图纸和生产制造工艺，实际建造了一艘缩小版的油轮，放在特制的水池中，再用人工生成一个缩小版的10级风浪。该风浪果然把小油轮劈成两半，沉没在水池中。一系列精确的科学实验数据表明，是钢板间焊缝的强度不够！这个案例向全人类指明，如果法院必须审判科学案例的话，应该把这种案例转交给相应的科学研究机关，由相应的专家学者使用科学实验的方法和数据来验证事件的是非曲折，法官本人不能随便发言。

2005年，中国也出现了一起法院审判科学的案例，才导致了本文的产生。2003年9月5日开始，美国魔术师戴维布莱恩(DavidBlaine)在英国举行了一场公开魔术表演，他在一间6面透明的悬空玻璃房中不吃不喝生活了44天，数万双眼睛都未曾能见到他吃饭喝水。他赢得了众人的掌声和大笔赞助商的金钱。他自己对记者说，魔术师是最诚实的人，不吃不喝早都死了。这场魔术表演的精髓在于，他每天都在吃饭喝水，然而在长达44天的时间里，众目睽睽之下，却无一人能看出来。出于魔术师的职业道德和商业秘密，他不能公布表演的细节。有多事者猜想，支撑玻璃房的钢架是不透明的，睡觉的床、被褥、和厕所都是不透明的，如果在里面藏根软管，他就能吸食到足够的营养液。受到戴维的启发，2004年3月20日开始，中国也有位名叫陈建民的魔术师在四川雅安做了同样的魔术表演，他在玻璃房中生活了49天，也赢得了众人的掌声和大笔赞助商的金钱。像这样公开抄袭别人的文艺节目，进行公开商业表演，是否属于商业侵权行为？列位可以另行寻找法律专家给出评论。我想说的只是，出人预料，陈建民声称自己不是魔术表演，而是真正表现了科学事实，他自称自己为人类的医学和生命科学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是科学家，应该获得诺贝尔奖金。事情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按照公认的科学准则，一个人若打出科学的旗号，提出任何科学发明发现和创造，都必须接受科学的检验。具体地说，必须自己出示确凿的证据和严格控制的实验条件，要在相关的学术杂志上发表论文，别人要能够重复和检验他的结果。倘若如此，他就是科学家，例如布鲁诺和爱因斯坦。如果别人指出他有偏差，他仍然是科学家，虽然观点有误，例如牛顿的光学理论和汤姆逊(Joseph John Thomson, 1856-1940)的原子模型。如果没有任何学术论文，不受任何科学检验，只是一味做表演、卖广告、自吹科学牛皮，那么仅此一端，即可视其为骗子。为此，《北京科技报》把陈建民评为2004年中国10大骗子之一。其实世界各国都会出现形形色色的骗子，这很正常，甚至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去理睬他们。然而再次出人预料的是，陈建民向四川省泸州市地方法院起诉北京科技报，声称自己的名誉受到损害，要求法院承认他是科学家。而第三次出人预料的是，法院竟然受理了他的起诉！这本身就构成了法院审判科学的案例，实属荒唐！经过数月审理，最后的结果才是最出人预料的：泸州市地方法院竟然判决陈建民胜诉！在布鲁诺去世四百多年后的今天，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21世纪，中国的少数法院和个别法官竟如此愚昧，使科学受辱、法制蒙羞，为后人所不齿，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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