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hne教授的第六次访华
一九九一年初,接Ahne教授通知,他和Jorgensen计划于四月初来中国。Ahne教授已经是第六次访华了,但Jorgensen 教授还是第一次来。他是丹麦位于德国边境的城市Arhus的血清学实验室的头。这个实验室也是国际兽疫局(OIE)负责VHS病毒的参考实验室,Jorgensen教授在鱼类病毒的血清学领域有很高的声望。Ahne教授把他加入这个项目,也是想叫他在免疫方面多出些主意。
可能在办理签证方面有些问题,他们四月十五日才到达北京。到武汉后。由于我和Jorgensen教授曾在慕尼黑见过面,彼此并不感到陌生。然而他对我们的实验室及其水平并不了解,相互之间的信任还没有建立起来。所以此时主要是在磨合。
Ahne, Jorgensen和鱼病室的同事一起
Ahne教授这次来武汉,心情比较复杂:紧张而有些担忧。
欧盟第二期合作项目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让病毒减毒,目的是用来制备疫苗。而在这个过程中,建立一个检测方法是该项目的瓶颈。
由于这个病毒不能在细胞中产生病变,因此缺乏一个准确的定量方法。由此导致在制备抗血清时很难保证有合适量的抗原,制备的抗血清质量就无法保证,建立的方法可靠性就会很低,而这又会导致无法给病毒准确定量……。这似乎成了一个怪圈。
经过考虑,我觉得只有先建立一个不太好的检测方法,起码能大致检测病毒的量,然后在此基础上收集一定量的病毒,再制备较好的病毒,从而能制备质量更好的抗血清……。逐渐跳出这个恶性循环。然而Ahne教授习惯了日耳曼工匠式的严格做法,什么事都必须一板一眼的,清清楚楚。但对这个病毒,我们实在做不到。
而对Jorgensen教授而言,由于他没有经过第一阶段的合作研究,所以很自然地又提出我们最开始曾经提出的问题:这个病毒是否真的不能在细胞中产生病变?会不会是我们的做法有什么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是:我们是否真的掌握了制备抗血清的方法?现在抗血清质量不好是真的有困难,还是没有掌握正确的方法?
对于第二个问题,我拿出我曾经制备的抗IPN病毒的兔血清和羊血清显示给他们看。这些血清有非常高的效价,也有非常高的特异性。他很快就打消了疑虑。
而对于第一个问题。我们之间则展开了激烈的争论。Ahne教授本来和我一起研究这个病毒两年多,早就知道它是不能在细胞里产生病变的。但他在来武汉之前从网站上查到,武汉病毒所也从患出血病的草鱼中分离到了一株呼肠孤病毒,并且能在细胞里产生明显的病变。他开始动摇,对这个结论产生了怀疑。“为什么别人能做出来?”他问我:“他们不是说有细胞病变吗?”
我接触这个病毒已经有十年。做了无数次试验,包括在慕尼黑做了那么多的试验,对这个结论是有信心的。我肯定地对他们说:“要么是他们搞错了,这根本就不是细胞病变。要么那就是另外一个病毒,跟草鱼出血病的病毒不一样。如果真是同一个病毒,在病毒所能做出来而在水生所不能做出来,那是不可想象的。”然而对两个搞了多年病毒研究的人,今天第一次遇见不能产生细胞病变的病毒,要说服他们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由于免疫荧光技术对抗血清质量要求较高,而且不能长时间观察,否则荧光在光照下会慢慢变弱直至消失。一天,我跟Jorgensen教授正在做免疫荧光,突然在一个视野里看到很清晰的结果。但过了一会,等我们再叫Ahne教授来看时,怎么也看不到了。Ahne教授对这个技术是否能用来检测病毒表示怀疑,而Jorgensen教授冷静地说:“我保证:我确实是看到了。他们的技术没有问题。可能是这个显微镜太差了。”有了他的证明,我才松了一口气。嘿嘿,毕竟是老科学家,看问题还是比较客观的。
就这样,这一周是我们之间不断争论的一周。我试图极力说服他们同意我的观点,而他们始终半信半疑,对今后的技术路线也存在分歧。
武汉大学病毒系听说有两个鱼类病毒学家来水生所了,就过来联系,希望能给他们搞一个讲座。我们抽出一天时间到武汉大学,他们两人分别作了一个学术报告。
在我们去之前,还以为武大会自己找个翻译。谁知到后一问,他们说学生英语都很好,不用翻译。我不由得楞住了:这些学生们英语确实不错,但这两个报告里有大量的专业术语,就是讲中文,他们听起来也比较费劲啊!以为只要英语好就可以不用翻译?这不是开玩笑吗?
报告开始了。第一个是Ahne教授的报告。刚放第二张幻灯片,上面就出现了一大堆鱼的名称。我看看周围,学生们一片茫然。于是我赶快站起来对Ahne教授说:“对不起,你讲的内容可能学生听不懂,我觉得需要翻译一下。”于是,他边讲我边翻译。由于事前没有看过讲稿,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翻译起来非常累。也很紧张。
中午,系里的领导刘老师请我们吃饭。大家正在热热闹闹地讲话,Jorgensen教授突然向刘老师提出一个问题:“请问江育林先生在你们系里读书时表现怎样?”谁也没有料到他会提个这么直率的问题。嘿嘿,外国人就是不一样啊!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都看着刘老师。刘老师笑了笑,对着Jorgensen教授说了一句:“Maevellous!”接着,他对Jorgense教授讲了我和张楚瑜老师一起搞水病毒研究的事情。Jorgensen教授听后微微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听后会有什么看法。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临走时,Jorgensen教授提出,要把我制备的抗IPN病毒的血清和在中国分离到的IPN病毒带回去确认一下。同时答应下次带一个专门用于观察荧光的显微镜头来送给我们。买一台新显微镜太贵,显然做不到了,换个好点的镜头还是不错的。
四月二十六日,他们要从北京回国。由于“六四事件”的影响,那几年中国的外事活动少了很多。科学院很重视这次外事活动,叫我二十四号陪他们一起去北京。在那里,他们被中科院外事局的人请去大吃了一顿。Jorgensen教授喝得半醉了,但还念念不忘工作。回到房间里,他叫到我,还在指导我怎么制备质量较好的血清。不过说着说着,就从英语变成了丹麦语。好在丹麦话跟德语几乎一样,特别是一些专业单词完全是相同的,所以我听起来倒也不困难。Ahne教授担心地看着我,过一会悄悄地问我:“他刚才说的你能听懂吗?”我呵呵地笑起来:“这不是跟德语差不多嘛。你说呢?”Ahne教授点点头,也呵呵地笑起来。
六月十日,Jorgensen教授从丹麦回信了。他告诉我:我在国内分离到的IPN病毒经过鉴定,结论和我的完全一样。另外,我制备的兔血清质量非常好,堪比单克隆抗体。并且发来几张照片。这说明我这实验室做免疫试验是没有问题的。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对我们实验室有了基本的信任。这点非常重要!如果缺乏这样的信任,他们明年再来武汉时,面对病毒所分离到的病毒,我们之间的争论和冲突将会不可收拾!
应该是Marvellous
看看两个严谨的,老外科学家开心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对江老师他们这里工作的认可,肯定,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