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开发的第一次尝试
五月下旬,听说中山县水产试验站想生产疫苗。希望水生所鱼病室能教他们这个技术,并支付我们一些费用。这可是个搞开发的机会。王老师赶紧跟我说:“你去看看吧。看那边能合作到什么程度,有没有什么搞头,能搞到多少钱。”
我看到妈妈脑溢血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正在逐步好转。小姐姐已经到了武汉,照顾妈妈的人手已经足够,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了。我也累得死去活来,想喘一口气。同时这个把月也耽搁了不少上班时间,对工作有不小的影响,也想弥补一下。所以就决定二十四号跟李燕一起去广东走一趟。一方面指导他们生产疫苗,另外也看看这个“开发”有没有搞头。
我们坐上去广州的火车,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在车站广场没有既没有看到认识的人,也没有接人的牌子。东张西望地找了半天,才有人拍着我的肩膀问道:“你们是武汉水生所的老师吗?”我看看他们,是两个又瘦又小的年轻人,倒是典型的广东人的模样。天啊!相互不认识,也不举个牌子,要拍多少人的肩膀才能找到我们?
他们开着一辆人货车带着我们穿过广州市区,顺便买一台恒温箱回去,以便在制备疫苗过程中加温用。他们和商家说着广东话,我一点也听不懂,仿佛又到了外国。买好了,准备抬到几十米外的车上。不料他们两人连连摆手说抬不动。“你们是干过活的人吗?这个空恒温箱会抬不动?”我看着他们:“要不你们三个人抬一边,我一个人抬另一边吧!”于是,他们呲牙咧嘴地抬起来,刚走了几步又喊着要休息。我忍不住笑起来:“你们三个人抬一边还不行吗?”他们叫起来:“哪里,这恒温箱重的一头在我们这里啊。”我只好说:“那我们换一边吧。”他们很高兴地走过来。刚一抬高,又大叫起来:“不对啊,重的在这一边呀!”我真的不耐烦了:“就只有不到几十米的距离,你们就不能坚持一下吗?你们平时都在做什么啊?怎么这样没用?”好容易把恒温箱抬上车。他们两个边擦汗边难为情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每天睡好觉就是在塘边走走,什么事情都是花钱雇人干的。我们平时什么事情都不做。”“嗯?”我看着他们:“那你们不是成了资本家?”我心里想:“我也是他们花钱雇来的?”
到了中山县水产试验站。那里是一栋三层的楼房,我们住在二楼,一楼是厨房、会议室等。他们指着一间空着的大房间说:“就这间房子来做疫苗可以吧?”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说:“可以啊,不过还要买些设备才能做呀。”我详细地对他们介绍了疫苗需要离心机、冰箱、塑料箱、温度计、充氧机、消毒液、剪刀镊子等等,开了一个清单。还大致讲了一下疫苗的制备过程。那人皱了皱眉头说:“这我怎么记得住啊。”我问:“你打算叫谁来做?”他说:“还没有想好。”我奇怪地问他:“那我该跟谁来讲呢?这些必需的东西又由谁来安排买呢?”他开始感到事情有些复杂:“搞疫苗要做很多事情啊,还要花很多钱啊!”我禁不住笑了起来:“哪有不花钱就能做的事情?”
随后几天,我和李燕忙着布置这个生产疫苗的“车间”。看到那里有一堆电线,甚至帮忙在屋子里把电线都给布好。根据房间的大小,画出了一张详细的布置图来。我们看到食堂冰箱里有他们收集到的一些病鱼内脏,就开始试着做起疫苗来了。
试验站的人看到开始生产疫苗,非常高兴。就问我们:“还要几天这疫苗就可以卖了?”我跟他们解释:“还早啊。虽然生产疫苗只要几天,但是需要检查质量,必须做两周的安全试验,看会不会把鱼给打死了。还要做两周的效力试验,看有没有免疫效果。然后才能使用。通常是要等到草鱼苗分塘的时候才给打针的。”他们一听,失望地说:“啊呀,一个多月才能生产一批啊。按照规程做的疫苗会有什么问题,不检查不行吗?”我耐心地给他们说:“不行,万一在生产过程中有什么意外,疫苗不合格,会把鱼给打死的。”“啊呀,这钱赚得太辛苦了!”他们感叹地说。一会,又问我:“那草鱼如果打了疫苗,这里又没有这个病,那不是白打的了?”我禁不住笑了起来:“是,但如果不打,鱼生病了,那不是亏大了?这是养鱼啊,不是赌博。不能靠碰运气呀。”
经过几天交流,我逐渐看出来,他们对疫苗生产并不是很感兴趣,感兴趣的是能赚多少钱。在他们心里,想的是怎么能尽量简化过程,减少成本,用最快的速度赚最多的钱。至于疫苗的质量,对养殖户会有什么影响,他们并不在意。作为商人,这很正常。但作为生产者,这是非常危险的思维方式。
我感到有些失望了。这样搞开发,行吗?即便我们能赚到一点点钱,疫苗究竟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对养殖户有多少好处?这些难道我们可以不管吗?
既然这样,我不再催他们建这个所谓的疫苗车间,他们似乎也在逐渐放弃这个项目。一个多星期后,我和李燕就回去了。
在离开中山前,我们顺便去珠海看了看。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和深圳一样的“特区”。我看着这里的高楼大厦,觉得跟内地比,确实发展要快多了。据说前几年中央一些领导为了争论深圳特区的正确与否,两派不同意见的人几乎要打起来。反对派说:“这里除了五星红旗,其它都跟资本主义一样了!”我看了看,好像还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不过跟这里的人讲话,感觉和内地人的思维方式是有些不一样。是好,还是不好?我不知道。
六月三号,我们离开中山去广州。那里根本买不到回武汉的火车票,如果买高价票可能要花二百元。幸亏我们早有准备,开了一张乘飞机的证明。那时候坐飞机到武汉只要九十元。我拿着飞机票想:这倒卖黑市车票是不是也是特区的特色呢?
六月四日,我和李燕乘飞机回到武汉。正是那天,广播和报纸开始大力宣传“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换句话说,就是搞资本主义,但挂着社会主义的牌子。我感到有点滑稽:这是不是跟以前说的“红色资本家“和”富农党员“一样的提法呢?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我四十岁生日。嘿嘿,四十“大寿”啦!经过解放初期,三年困难时期,文革时期,又经过改革开放。我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是经过了几个朝代的“老古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