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不啃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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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枝铁路大会战 15

(2019-12-03 10:54:36) 下一个

焦枝铁路大会战

 

刚开会回来,就接到通知:焦枝铁路要立即动工。需要大量劳动力,每个生产队都要派很多人去。我立刻准备好行装,第二天,就和吴恒乐,秦以钦以及队里的其他年轻人一起来到子陵区的工地。

焦枝铁路是从焦作到柳州的焦柳铁路北段,即从河南焦作到湖北枝城。这条铁路已经设计很久了。现在开工,是因为形势紧张,京广线需要一条备用线。因此这条铁路实际上是京广线的战备铁路。由于要求的工期很急,因此沿线调集了大量的民工。工地完全是军事化管理。公社叫营,县就叫师。因此我们就是属于荆门民兵师革集营。一到工地,开了誓师大会,第二天就开工了。

头一天上工,天还是蒙蒙亮,大家挤在一个很狭窄的地段挖土和挑土。到处打着小木桩,根本就搞不清楚是在干什么。快到中午了,大家才隐隐约约地看出点眉目:几万人排成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龙,一个公社的民工只负责很短的一段,这条长龙就是铁路将来的位置了。荆门民兵师所在的那一段需要垒起十几米高的路基。我们的工作就是从不远的地方取土,挑到规划的路基处。填一层用夯打结实,接着再填一层,一直填到规定的高度。几天后,各营都填了一些,就能看出路基大致的形状来了。

工地管理还是比较正规的。每月一号和十五号休息。第一次休息,我跑到石桥,想看看同学们在干什么。经过大半年的农忙后再次见面,大家感到分外亲切。我又见到了娄建华和姜都,她们都晒黑了。这里的男知青也有很多要去修铁路,不过离我们那一段好像还比较远。

接下去的日子就比较艰苦了。每天就是挑土和挖土,而且路基越垒越高,我们挑土也要越爬越高。打夯也是比较麻烦的工作。四个人抬着很重的石滚密密地打,如果不用力,土没有压实,就要挖开了重来。这严重地制约了进度。慢慢地,各个公社的工地逐渐连成一片,能看到一条较为完整的路基来了,只是高度还不够。一天,大家正在挑土,突然远处传来“突突”的声音。原来是公社的履带拖拉机冒着黑烟开来了。它简直就是一个铁疙瘩,往路基上一走,路基立刻就被压得很紧。这大大地提高效率,不仅能把土压得非常结实,而且比打夯要快很多倍,能省下很多强劳动力来挑土。工程进度明显加快了。

秋末天气不是很好,不是下雨就是下雪。所以我们隔几天就要呆在屋子里休息。那时我已经有了经验,带了几本书来慢慢地看。记得有次给小姐姐写信,到处连纸也找不到。就从墙上的废报纸上撕下一块没有字的地方来写信,然后把记工员的本子偷偷扯下一页做成了信封。就这样寄了出去,也不知道小姐姐能不能看清楚。

十五号休息,我们赶回家背米,傍晚再赶回工地。刚出村子就开始下起了大雪,路上很快就变得白茫茫一片。冰冷的雪花无孔不入,被冷风裹着往一切有缝的地方钻进去:领子、袖口、耳朵、裤脚……,浑身上下都被雪盖满了。雨衣根本不起作用,路上又滑,大家几乎要冻僵了,一个个低着头一声不吭,一步一滑地朝前走。一直走到半夜才到工地,浑身从内到外都湿了。幸亏第二天继续下雪,不用上工。大家躺在被窝里,好久好久才缓过气来。

出外工,吃的是大锅饭。大家排队轮流到大锅里打饭。我们知青肚子早就饿了,一到开饭钟响,都争先恐后地跑去打饭。我们把饭碗盛得满满的,恨不得再压紧些才好。但等到我们吃完想再去添时,锅里已经没有了。回头一看,冯家林他们还在慢悠悠地吃饭。我很奇怪地问:“你怎么还有饭哪?”家林笑着说:“要找窍门啊!” 接着很耐心教我们:“开始不要把饭盛的太满,稍微打少一些,尽快地吃完。因为每人打一次不可能把锅里的饭全部打完,一定会剩下一些。如果你能比别人先吃完,就一定能再去盛一次饭。第二次就要满满地盛上一碗,然后你不用慌了,尽管慢慢地吃,反正锅里也不可能再有了。这样你一餐就能吃上两碗饭。”我试了几次,果然很有效。看来做什么事情都要动脑筋啊!连怎么才能吃饱都有这么多学问。

路基越垒越高,慢慢和其他公社的部分连在一起,也越来越长。一条土垒的“长蛇”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农民们祖祖辈辈没有见过火车和铁路,看到这样又宽又直的路基,兴奋不已,都在想象铁路是什么样子。冯化美高兴地站在路基上蹦蹦跳跳:“这么平,又这么直,上面走起板车来多舒服啊!”我说:“哪里能走板车,只能走火车。”他不相信:“这么宽的路,怎么不能走板车呢?火车来了我们让一下就是的。”我笑着说:“还早着哩。上面还要铺一层碎石头,然后铺一排枕木,上面再放上两根铁轨,才是铁路。”大家听了半信半疑。这么平的路还不够,还要铺那么多东西干什么?水利技术员余有德的想象力更为丰富。他口若悬河地向老乡们描绘着未来的铁路,并“纠正”我们的“错误”:“他们说的都不对!这是最新式的铁路啊,是两条飞轨!”还形象地伸出两个指头,从一边划到另一边。由于他一直都是生产队里“最有文化的人”,老乡们居然都相信他的话而不相信我们知青说的,坐在那里想象起“飞轨”的模样来了。知青们坐在一边捧着肚子笑得在地下打滚。

带来的米吃完了,我赶紧跑回生产队,背了米连夜赶回工地。刚走进大山,就看到有个动物不远不近地跟在我后面。回头一看,一条“大狗”跟在后面,两眼发着绿光。我想起老乡说过,狗和狼的区别就是晚上狼的眼睛会发光,看来这是头狼。想到大家都说狼会扑上来咬你的脖子,就马上折断了一根大树枝拖在身后,不让它靠的太近。可能它的肚子不是太饿,所以懒洋洋地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我一步也不敢停,一直走到宝塔山,能看见县城了,狼才不再跟着我。我吓得内衣都汗湿了。

十一月底,各营传达了中央军委的一号战备动员令,传达了准备打仗的精神,形势陡然严峻起来。不用说,大家要加紧干就是了,因此加班也多了起来。晚饭后散步时,我们看到南边的江陵民兵师有殴打“偷懒“民工的情况。

十一月二十九号,完成了指定路段的标高以后,革集营转移到北面去修一个大涵洞。这是子陵段最大的一个涵洞。首先要向下挖很深,直到有硬土底为止。然后铺上一层沙子,再才能在上面修涵洞。这一下就挖了几米深,马上就灌满了水。只有不停地抽水,才能保持干燥。我们的任务就是拖石头,洗石头,和水泥,垒石头。有时候也值夜班抽水,白天就能休息半天。

刚干了两天,晚上营长召集全体民工开会,说十二月初中央要派检查团来检查工程的进展,我们的进度还要加快!营长说:“毛主席说了,焦枝铁路不修好,他老人家睡不着觉。我们要大干快上,拼命上!” 最后,营长要带着我们面向毛主席像宣誓:一定要在三天内把涵洞修出水面。知青们面面相觑:天哪!水还有几米深,涵洞才刚开始做,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唐凯歌摇摇头:“向毛主席宣誓说假话你脸红不红?”就躲到会场的最后面。所有的知青都躲在后面没有举手宣誓。

其实,修涵洞是个技术活。铁路技术员拿着一张图纸和两把瓦刀,几百斤的大石头在他手中就像是玩具一样,被他弄得团团转。这里到处都利用了杠杆原理,我很佩服他能把杠杆原理应用的如此娴熟。我们高中生学过立体几何,多少有些想象力,所以还能看懂图纸。农村人就不行了,完全只能听技术员的指挥出苦力。这段时间我觉得比较有趣,技术员也喜欢教我。他教我如何严把质量关:垒涵洞时石头一定要稳定,不能光靠水泥粘起来,在没用水泥粘合之前就要求是稳的。这就要求每块石头的重力垂线一定不能偏到底座之外。

年底,工地上评先进,我被评上“五好民兵”。他们告诉我:在农村劳动三年以上,就可以参加贫协(贫下中农协会)了。我感到非常惊讶,这是真的吗?

一天,公社书记对我说:“子陵团要成立号兵班,你是知青中唯一会吹军号的,你去吧。” 所有的号兵都要集中住在一起。十二月二十一日我背着行李到了团部。他们叫我当号兵班班长,每天早上三点就爬起来练习,一直练到吃早饭,然后和大家一起上工。革集的一个胖老头教我们练号。原来吹号就和人讲话一样,不同的音调可以有不同的意思。不光是集合、冲锋、开会、防空,甚至如要调某一个人,到什么地方去,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用号声来表达。虽然军号不能吹很复杂的歌曲,但也能奏出好多曲子。几天下来,我们学了不少。那个胖老头原先干过国民党的号兵,所以我们不但学会了现在解放军里常用的号谱,一些庆祝的乐号谱等,连国民党的号谱也学了一些。

由于每天早起晚睡,劳动强度又大,身体慢慢地不行了。一天下来总感到疲惫不堪。然而由于年轻,自己并没有在意。一月六日吃晚饭时,我拿着一块锅巴吃,一不小心把口腔内膜给划伤了。第二天整个口腔都肿了起来,而我还在继续吹号。第三天连脸都开始肿了,实在没法再吹号,就躺在屋子里休息。然而情况越来越糟糕,我不光口腔肿的厉害,人也开始发烧,整天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吴恒乐十号傍晚到团部来找我玩,发现我烧得很厉害了,马上把我送到铁路上的临时医院。医生仔细检查了我的病情说:“这个人喉咙感染后,没有及时治疗,现在已经发展成了化脓性脑膜炎了。必须马上住院,否则很危险!” 然后立即给我打吊针输液。我就这样躺在临时的帐篷医院里,在昏迷中迷迷糊糊地住了几天。等我清醒过来,已经过了四、五天。医生看着我说:“你的命大。要是炎症再这样发展下去,很多药都没法进入脑膜,治疗起来会很困难。”我十八号终于病愈出院了。而革集营完成了涵洞工程,已经于十五号转往石油大会战,我只有回生产队休息。当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生产队时,队里的另纪明见了我大吃一惊:“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一过秤,我瘦了近二十斤。人也是有气无力的。照照镜子,脸上又黄又瘦,胡子拉碴的真的很难看。好在快过年了,每天在家休息,补充营养,好多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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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田 回复 悄悄话 “开始不要把饭盛的太满,稍微打少一些,尽快地吃完。因为每人打一次不可能把锅里的饭全部打完,一定会剩下一些。如果你能比别人先吃完,就一定能再去盛一次饭。第二次就要满满地盛上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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