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进北京城
这次坐火车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上面不鼓励串联,解放军在沿途搜查拦截去北京上访的学生。自己身无分文,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在湖北段,我们还能找到造反派的火车司机,坐火车头走一段。到了河南,我们只能装作是逃难的难民,在煤车上度过。好在不算太远。进入河北,就是造反派的天下,可以坐在空空的货车皮里边走边晒太阳。经过两天的艰苦跋涉,终于在四月二十八日到达北京,来到北京航空学院。这可是造反派的老窝呀!
我们在北京每天就是在整理材料。五一那天,指挥部的人突然到房间里来:“你们湖北的派个人去参加五一联欢吧。”于是我就跟着大家一起走。到哪儿,干什么,一概不清楚。一直到了天安门旁边,还在往里走。我的心怦怦地跳起来:这里不是中南海吗?我们走过一个门,又是一个门。里面的房子像宫殿一样,但琉璃瓦是深蓝色的。美极了。
我们到了一个大院子,那里有很多解放军战士。我们整整齐齐地坐在那里,最前面的两排座位空着,有两排解放军战士围坐在四周。演出开始了,大家正看得带劲,突然门口有人高喊:“毛主席万岁!”。所有的人都“轰”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台子上的演员也不演了,都拥到台前。原来毛主席的车刚开进院子的大门。大家兴奋极了,秩序有点乱,把路都堵住了。毛主席笑了笑,朝大家招招手。汽车慢慢地向后退了出去,一会儿就不见了。毛主席一走,演出的人和解放军战士也走了,大家一哄而散。后来在报纸上登出的那张毛主席“五一”在车上参加联欢的照片,好像就是被卡在门口时照的。
从那里出来,我又到天安门和人民文化宫玩了很久。晚上,大家坐在金水桥上看礼花。我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观看。礼花有很多种,有的开放起来像大树,有的像瀑布,还有的像灯笼。叫人大开眼界。毛主席也在天安门上观看礼花。不过距离太远,光线也不是很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林彪那很瘦很没力气的样子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五一那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虽然到晚上十点多了才回去,又累又饿,但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我没有想到,正是在我看礼花最兴奋的时候,我的爷爷因直肠癌动手术后三个月,在武汉去世,享年六十九岁。
几天后,我们踏上回武汉的列车。第二天清晨,火车一进入河南,河南的保皇派就开始和车上的武汉造反派闹了起来,而且越闹越厉害。后来,河南人都在安阳下了车,临走前恶狠狠地说:“等着瞧吧!”。火车慢慢往前走,上面有很多武汉的造反派。大家都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但谁也没有办法,只有听天由命。
火车一进入郑州车站,立刻就被大量的红卫兵包围了。他们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搜查,把凡是认为像学生样的人都集中到最后几节车厢里。居然把这最后几节车厢卸下来,推到很远的一个货场里。然后把我们每个人打几棍子,再赶下车来。下面是人山人海,先下车的人在下面还要挨打。我是最后下车的几个,所以只在车上挨了几下。下车后因为人多,就只挨了两下。在混乱中我的鞋子也掉了,光着脚,在由人群组成的巷道里慢慢往前赶,偶尔也被打两下。突然,什么东西从我前面飞过来,落在脚下。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我的鞋子!我赶快捡起来提在手里。心里想:看来这里的人不都是坏人,还是有暗中同情我们的人哪!
我们这百来号人被押送到郑州火车站的公安大楼里。大门一关,就和那些“革命群众”隔开了。我们立刻就神气起来。本来这种事情对郑州方面而言就是非常背理的,他们根本就搞不清楚打的是谁,为什么要打。所以当我们气势汹汹地质问军代表怎么回事时,他们也感到很难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给我们好吃好喝,安慰一番,有几个伤得厉害的找医生看了看。等到晚上客车来了再送我们上车。
到了武汉,那边早就知道郑州出事了。很多人在车站迎接我们,每个人都被带到医院仔细检查伤情,并一一记录,然后才让我们回家。好在我回来时没有带任何材料,去时也没有带一件换洗衣服。所以损失不大,仅仅是挨了几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