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不啃的南瓜

不管雨下了多久,雨后都将会有彩虹。版权所有,严禁转载。
个人资料
正文

过日子 (009)

(2019-10-13 05:21:04) 下一个

过日子

 

我们刚到岳家嘴,天就突然阴下来,刮起大风。大家赶快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搬下车,刚把东西抬进屋里,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好险哪!

这里虽然简陋,但面积并不小,经过布置倒也整整齐齐。小樊他们厂里原来发了一套煤气炉子放在汉口她家里,这次也搬了过来,这样开伙就方便了。我们把厨房用具就安放在后面过道里,这个家就算是安顿好啦!

小樊的同事对我们很好,跟我们也比较随便,有时候有点好吃的东西也端过来给我们一些。我们就把自己做的小电视机放在堂屋里,大家可以一起看。特别是当我要给他们房租钱时,他们怎么也不要,看来原先说的“五块钱”大概是怕小樊不放心开玩笑说的。我觉得不给钱有些不妥,就按月把五块钱专门用一个存折存起来,想以后离开时再给他们。但几个月后,当我们搬到山上的房子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那个存折。这些在最困难时伸出手来帮助我们的人,真的叫人感动!

第二天,小樊上班去了。我骑着自行车去菜场买菜,这是我第一次上街买菜。我在菜场看了半天,觉得什么菜都很贵啊。最后花七毛五分钱买了一根骨头,一毛钱买了一把白菜。在农村呆了六年,做饭对我而言不是问题。回到家里,我把骨头上的一点点肉使劲刮下来,用来炒白菜。然后把骨头砍碎了煨汤。隔壁小周他们看到我做饭,不由得笑道:“你还真有本事,一根骨头能做两个菜!”开学后,我每天放学要路过水果湖菜场,能顺便带菜回家,等小樊回来后一起做饭。晚上我做作业,小樊就看看电视,或者跟同事小周他们拉拉家常,倒也其乐融融。心情比在家里要舒服多了。

不久,他们又把隔壁一间屋出租给了一个鞋匠。那是个年纪比我们大的老头。在闲谈中,得知他原先是个做水果生意的商人,赚了很多钱。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法,好像是偷税漏税和长途贩运之类的问题吧?东西被没收,还坐了几年牢。放出来后就做鞋匠维持生活。

慢慢地,我们看出来,他在社会上混了多年,政治嗅觉比我们要敏感百倍。去年年底中央才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对内改革,对外开放”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改革开放”的战略决策。报纸上刚开始提出这些全新的观念,我们对这些变化根本没有一点感觉,鞋匠却开始骚动起来:“嗯,好,天要变了!”我们很吃惊地问:“为什么?”他非常肯定的说:“你们看看报纸,形势就要变了,不会错的。”我们都半信半疑,然而后来形势的发展完全证明了他的判断是准确的。这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不久,小樊怀孕开始有反应了。我以前就看到过有些人怀孕后反应非常强烈,吐的死去活来,甚至要住院。我不由得担心起来:她会是什么样子?还好,小樊挺争气的,反应不是很严重,就是吃饭不香,每天吃饭时就在那里慢慢地吃,看得出来是想努力多吃一些。看到小樊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再看看这里的环境条件,我非常担心,将来在这里生孩子行吗?我在学校里是肯定不可能搞到房子的。唯一的希望是看小樊能否分到厂里的宿舍。那年头,房子不能买卖,要靠单位按照一定的方案分配。这里面的“学问”就太深了。所以人们常常叹息到:“分房子比找老婆还难啊!”但再难也得想办法呀。小樊车间的书记虽然跟小樊说起来关系应当不错的,可能是想表示自己“坚持原则”吧,现在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真的感到无可奈何。生气过,发怒过,但一点用也没有。一直等着快到年底,小樊怀孕已经很久了,可能是怕出问题,才勉强同意把“山上的房子”分给我们一间。

所谓“山上的房子”,是离我们住地不远,由工厂搭建的几间简易平房。工厂的宿舍区紧靠厂房,而这些板房离厂房约两里地,完全不在一个地方,似乎是个“被遗忘的角落”。平房四周被农村的房子包围,有一条用煤渣铺成的几百米的小路从那里通向马路。平房围成四合院的模样,大概住了七、八家职工。这里条件很差,同样没有厕所,也没有自来水,跟农村的房子也好不到哪里,完全不能跟厂里的宿舍相比。但房间倒是方方正正的,对面还带有个厨房。不管怎样,总算像个家的样子了。那几天我高兴极了,用石灰水把房间的墙壁刷的白白亮亮,水泥地面拖得干干净净,赶快搬了过去。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刚搬进去几天,小樊厂里就告诉小樊,要把我们的厨房让出来给别人。我莫名其妙:每间房子都配了一个厨房啊,为什么要给别人?原来隔壁的人家提出他妈妈住的房子完全没有光线,住在里面潮湿。而我们的厨房光线充足,能不能跟我们换一间。看到这样,好歹我们还是有个厨房,只不过条件稍差了些。于是,我们的厨房由在走廊对面一步之隔换到离睡房大约二十米远的地方。那个房间确实是窝在拐角里面,完全没有光线进来,进门一定要开灯才能看清东西。我很奇怪原来那个厨房在我们搬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要到我们来后才提出这个事来?不过对于我们倒也没有很大关系,无非就是做饭时多跑几步路,吃饭时要端着碗来回多走几趟而已。

有了自己的厨房,我们做饭就方便多了。那时市场供应已经比前几年好很多,买肉已经不要肉票,排骨一斤只七毛多钱。食油供应虽然没有放开,但猪油还能买到。在菜场旁边也经常有些人拿着自产的副食品出来卖,价格比菜场稍贵一点。我每天放学回来要经过水果湖菜场,就经常买一些私人捕捞的小鱼,只有一、二寸长,非常便宜,一块钱能买一大堆。只是处理起来很麻烦,要一条条的刮去鳞片,剖开去内脏洗干净。一斤小鱼要用一、二个小时才能处理好。不过用油炸成脆脆的,给小樊补钙挺好。然而有一次,我刚开始油炸小鱼,突然油锅里飘出一股滴滴涕的气味,显然这些鱼是用农药毒死的!我吓坏了,只好连鱼和油都倒掉了。看到这么多油被倒掉,心疼极了,这都是用钱买来的啊!从此再也不敢贪便宜。

本来以为就这样等着小樊生孩子了。谁知一天下班回来,小樊告诉我,她还没有拿到“准生证”。在那个时期,“计划生育”是高于一切的国策,要生孩子首先要有“准生证”才是合法的。我们以为生头胎应当没有问题,于是到街道去拿准生证。谁知街道干部说我们程序搞倒了,应当先拿到准生证,然后才能怀孕。而今年的生育指标已经发完了,所以小樊今年不能生。简直是岂有此理!三十二岁生孩子还不合法,这是什么世道啊?还好,工厂里可能也觉得太过分,去跟街道上交涉,算是搞到了指标,办好准生证。我们都舒了一口气。

看到政府办事这样离谱,想到将来生了孩子还要上户口,就想单独立户,搞一个居民户口本。但这个家里只有小樊一个人,要单独立户很困难。好在那时候开后门成风,只要找了熟人,什么事情都可以搞定。于是,小樊把她的户口从汉口家里转了出来,单独一个人也办了一个居民户口。不光将来孩子能上户口,我将来毕业时户口也好转回来了。嘿嘿,像一个家了。

在小樊怀孕期间,我们正在学校上细胞生物学和免疫学的课程。于是我利用做实验用剩下的试剂给她做了好几个检查。我高兴地告诉小樊:你怀的是个儿子,O型血,身体很好。就等着生儿子吧!

当我们住在小樊同事家时,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来过,也从来不过问我们,只有小樊回去过一次。爸爸妈妈看到小樊,都非常吃惊:“怎么才走几天,肚子就这样大了?”我听到这些,心里不由得暗暗地说:“嘿嘿,这是你们的儿媳妇啊,肚子里怀的是你们的孙子呀!”

等我们刚一搬到山上的房子后,第一个周日的下午,爸爸就带着毛毛过来了。而且几乎每个周日下午都要过来,说是来看看小樊。所以每到周日,我就特别紧张。早上赶快把要看的书,要做的作业搞完。下午赶快去菜场买点菜回来,然后坐在电视机前学习英语。等爸爸他们到了,就开始做饭。这样的往来一直持续到春节前夕。

冬天到了。家里非常冷,根本不能在家洗澡。工厂里倒是有集体澡堂,小樊要去那里洗澡。我害怕她会摔倒,而小樊倒满不在乎,还是乐呵呵地,挺着大肚子走来走去。我只好把她送到澡堂,然后提心吊胆地站在马路边等着她出来,陪着她回家。

小樊怀孕期间,每个月按时到医院做产前检查。医生一直都说她身体很好,胎位也正常。谁知有一天她挺着大肚子回汉口家里,提了一篮子鸡蛋回来。在搭乘电车时不但没有人给她让座,反而拼命挤她。小樊怕把鸡蛋挤碎了,就把篮子高高提起,于是肚子被狠狠挤压了一下。此后再去做产前检查时,医生就告诉她:胎位不正!胎儿可能被挤得在里面翻了一个跟斗。变成头朝上了。

我们都很紧张,小樊按照医生的建议,每天跪在床上趴半个小时,有时候还用艾条灸灸穴位,希望能够把胎儿再翻转回来。然而每次检查都令人失望:羊水太少,胎儿活动空间不大,能翻转回来的可能性非常小。

啊,真不幸,看来只有做好剖腹产的准备了!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