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的女孩儿们》（10）

       黄能汰是我们大院中另一幢楼里的一个女孩，和我是小学同学。她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三个人外型都像她妈，长得乌鸡溜瘦的。黄能汰不是名字，其实是个外号，我们那里管大鼻涕叫能汰。因为黄能汰家的孩子小时候都很邋遢，常年鼻子下挂着两条大鼻涕，一吸溜一吸溜的，吸溜不住时就用手背或袖口一抹，贴面膜式地蹭一脸，看着恶心巴拉的，她又姓黄，就被院里人戏称为黄能汰。

        黄能汰的妈出身不好，据说是顽固的地富反坏右后代，对无产阶级专政一点儿都不惧怕。黄能汰的妈和邻居干架时，曾用铁锅铲将对方头皮铲破，一战成名，院里人都知道她是硬茬，不好惹。黄能汰仗着她妈的气势，从小也是“骁勇善战”。她平时和院里小朋友们讲话都很横，扯着那小细鸡脖嗓门一通嚷嚷，并且经常会和小朋友们发生肢体冲突。黄能汰打架时，她妈很少劝助，大多时候是站在一旁指导黄能汰如何加倍打回去。比如别人踢黄能汰一脚，她妈会让她回踢对方二脚；她挨一拳，她妈会让她回打对方三拳，而且黄能汰什么脏话都能骂出口。有些脏话我就是第一次从黄能汰口中听到的。

       黄能汰的爸爸是个技术员，人挺和善，但在家被老婆收拾得服服贴贴的，屁也不敢放一个。他有时会叮嘱黄能汰好好和院里孩子相处，但黄能汰根本就不尿她爸的话，天天在院里该骂骂，该打打，我行我素，放荡不羁。直到黄能汰上学后，在老师的教育下才变得稍微规矩了些，言行举止有所收敛，只是那两条大鼻涕还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但好在不往脸和袖口上抹了，她学会了捏着鼻子往地上擤鼻涕(我们那时纸张金贵，都这么处理鼻涕)。同学们都嫌她脏，不愿坐她周围。那年月学校倡导向雷锋同志学习，做好人好事，所以我们男同学每天假装有大无畏的精神，用大水桶打来水冲洗地板。可能是老师看不下去了，就让黄能汰准备了一条手绢擤鼻涕，我们男同学才停止了天天冲洗地板。

       黄能汰个子矮，坐在我斜前方50度角左右的地方。每天太阳从大玻璃窗照射进来时，我都会看到黄能汰鼻孔下拖着的那条大鼻涕，熠熠生辉地慢慢悬垂下来，真担心它会坠落到她书本上，但每次都在恰当的时机被黄能汰嗞溜一声给吸了回去。因为太恶心，我就尽量避免看她，但教室里时不时会传来她吸溜鼻涕的律动声，特膈应人。就这样，我在两耳闻了五年的吸溜鼻涕声中，念完了小学五年的圣贤书。等上中学时，黄能汰因为学习不好，分到了差班，我总算是不再被她的大鼻涕骚扰，寻得了一片清静。高中我去了重点中学读书后，几乎就忘记了黄能汰这个同学。直到我上大学后有年暑假回家，在街上远远地又看见了黄能汰。那时的她已经彻底改头换面了，瘦瘦的小身板虽然还是很矮，但却显得很苗条。她留着时髦的碎花长发，穿着掐腰的连衣裙，皮肤还挺白，脚下蹬着一双白色高跟鞋，走起路来腰肢一扭一扭的，颇添了些成熟女人的风韵。我这人本来就害羞，又一时记不起她的真名，也就没敢过去和她打招呼，我只是心里在默默地念道：几年不见，这丑小鸭怎么就蜕变成白天鹅了? 也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