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等到第三天傍晚雅娟回来时, 我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芳的状况又有改善了. 雅娟告诉我她妈妈自从前天吃了些流食后, 气色恢复的不错, 讲话也有力气了. 她妈妈今天还跟她讲了一件事, 妈妈说她好像一直活在梦中, 而且要去一个不知名地方, 但有个人拉着她不让走, 也不知晓这人到底是谁. 然后雅娟神秘地冲着我说："哎呀, 叔叔我咋觉得这个人就是您啊！" 说完我俩就面面相觑, 看着对方会意地笑了起来.

        第四天, 刘医生终于同意我去见芳了. 我特意换了件纯白的休闲T恤衫, 因为当年芳说喜欢我穿得干净整洁的样子. 临进病房前刘医生告诫我要控制好情绪, 可我还是没做到. 当我走进病房, 双眼一接触到芳的眼神时, 我的泪水便失控地涌了出来. 芳并没有马上认出我, 只是注视着我. 我走近病床前, 颤抖地开口叫了二声芳的小名, 芳才辨识出了我, 她伸手指着我说："天呀！你, 你, 你终于来了！" 然后伸出枯瘦的双手抓紧我的双手, 几颗晶莹的泪淌出了她的眼角. 雅娟见状忙拿起纸巾边帮芳拭干净边小声劝道：" 妈, 您看您, 您见了叔叔该高兴呀, 别哭啦, 别哭啦！. " 刘医生在边上轻咳了一声, 明显是示意大家都退场. 当一众人都离开了病房, 我坐在芳的病床前, 彼此泪光闪闪地望着对方, 竟然一时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说：" 唉！想不到几十年后我们是以这种方式相见, 这些年你受苦了！" 芳听后, 像个委屈的小女孩一样, 一头靠在我肩上嘤嘤地哭起来. 我一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只能任凭她哭泣. 良久, 芳抬起头看着我, 忽然破涕为笑地说："还能见到你真好,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唉, 你也变老了, 头发都白了这么多. 不过还有着当年的神情." 我回应道：" 你也一样有着当年的神情！" 然后我俩又四目泪眼相对看着对方, 让泪水涌动着真情的爱意, 把幸福和温暖溶入彼此的心底. 

       又过了些日子, 芳的病情好转了很多, 人也看上去有了精气神儿. 因为依然在用药的疗程中, 她的胃口并不是太好, 但身体明显有了力气, 能自己活动一下身体了. 有时在别人的帮助下, 也能下地稍微动一动. 我有空就把她推到露台上, 让她晒晒太阳. 每次晒太阳时, 芳总是会微微地含笑望着远方, 偶尔会对我说她好想同我一起牵着时光去重温一段岁月, 只是老天无法再给这个机会了. 我听后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只能陪她一起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流云, 看着红尘中无忧虑的人流, 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 徒增一份羡慕之情.

         我的签证马上要到期了, 我不得不暂时和芳道别. 在确认了返航机票的日期后, 我乘着和芳闲聊的时候谈起了我将要返回家的事. 芳看着我半天没言语,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 她拉着我的手蹦出一句话："好吧, 你也该回去照顾家了. 能见到你我已经知足了." 然后松开拉着我的手, 极力保持着微笑去掩饰她心里的失落. 其实, 我早已预科到会有这么一步, 所以在同远方的妻子通话时, 也毫无保留地聊了所有关于芳的事. 妻是个大气又善良的人, 她很同情芳, 早跟我说想见见芳. 

       晚上雅娟从公司下班回来看芳的时候, 芳向雅娟说了我要回去的消息, 雅娟才意识到我这些天一直在照顾芳, 却没顾上我自己的家, 便一脸歉意地向我道谢, 她还执意要和我妻子通个话以表心意. 我正好也要通知妻子我返回的行程安排, 加之也想让妻子看看芳她们母女, 就建议拨通微信视频通话. 芳一听, 立刻表示要回避, 雅娟就随口来了一句："您也是经过风浪见过世面的人了, 有啥不好意思的！我做主了, 伯父您快拨号." 我试着连上线后, 雅娟也掏出自己的手机加入了视频通话. 妻一出现在屏幕上, 客气话啰嗦了一番后, 雅娟便轻车熟路般伯母长伯母短地聊上了, 不愧是一个经过人情事故历练的姑娘.  

        雅娟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芳往镜头前拉, 芳便躲避. 雅娟干脆把手机往芳的手里一放说："妈, 您也用我手机来视频讲几句, 我这个屏目大, 看得清楚." 芳把雅娟的手机往床头上一放说："你小孩子, 别瞎掺乎事, 一边去！" 雅娟玩皮地一扮鬼脸说："装, 我就掺乎, 哈哈哈！" 看到她们母女斗嘴, 我赶忙打圆场对芳说：" 你就聊几句吧！你当年不是说过让我给你找个好嫂子吗？我找到了, 你不想见见吗？而且我和你嫂子也讲过不少关于你的事, 她也说想见见你." 芳还是直摇头表示不同意, 雅娟急了, 在一旁催促着："伯父, 您别跟我妈磨牙花子了, 我们家的事现在我做主, 今儿必须视频." 芳一听, 嗔怒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这儿没你事！" 雅娟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边拿起手机往芳面前送边说："当然有我事啦, 我要安排您见我伯母, 来来来, 别磨叽, 对着手机镜头说话." 我妻子明白芳此刻的心理, 便开口安慰道：" 雅娟妈妈, 咱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过去的事都已过去了, 没啥可顾虑的, 我们就当是一家人, 随便说几句吧." 听到妻子的话后, 芳觉得再躲避有些说不过去了, 就只好拿起手机开口叫着嫂子接上了话茬. 要说这女人们一打开话匣子, 时间似乎就没有什么积极的慨念了. 芳和妻子从一开始的互相问候、道谢聊到病程、康复, 再聊到养生营养, 中间再穿插着家常理短, 聊得如入无人之境. 我和雅娟便默默地在边上陪听. 要不是护士过来查房, 我估计俩人定会聊个没完.

       几天后我踏上了返家的路程, 在与芳告别时, 芳竟然泪水涟涟. 我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养病, 我会尽快回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