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营救行动》
我人生从事的第一次营救行动是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那年暑假, 家长们都热火朝天地投入到了抓革命促生产的运动中, 我们院里这些整天缺少管理的穷孩子们就自然凑到一堆儿相依为命了. 我们每天撩猫斗狗, 东窜西走, 想尽方法要自由快乐一番.
话说有天早晨我们相约去野外抓青蛙, 七八个人找了很长时间也就逮到四、五只青蛙, 有人就建议干脆去爬山. 在快到山脚下的路上, 正好经过我们父母正大干快上的工厂后院. 也许是大家都想念父母了, 就都站到一个小土坡往工厂院里看. 这一看不要紧, 小伙伴们同时注意到了院东侧那结了满树红苹果的果林. 我们那幼小脆弱的革命意志抵挡不住苹果的美色诱惑, 竟同时做出了窃取伟大的社会主义胜利果实的决定.
因为工厂的前后门都有警卫持抢把守, 所以我们只能施展平日练就的飞檐走壁神功了. 两米多高的院墙用叠罗汉的方法轻而易举便翻越了. 那些果树也不高, 对我们这些天天像猴一样爬树的坏小子更不在话下. 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 能吃上硕大的苹果真是美极了! 有小伙伴便忍不住纵情手舞足蹈, 忘了隐蔽工作的重要性, 不幸的事情也就随之发生了, 很快就被远处像狼狗一样看家护院的保卫科长发现了.
保卫科长姓杨, 据说是红小鬼, 左胳膊在某次战斗中被炸断了. 解放后就转业到地方上继续革命事业的建设. 别看他就剩一条胳膊, 但平时说话做事依就斗志昂扬, 意气风发, 给一切反动派以无形的气势压制. 人们也亲切地送他一个具象外号叫:"杨胳膊".
这个杨胳膊在洞察到我们这些破坏社会主义家园的坏分子后, 在远方先是一声晴天霹雳般的大吼, 然后随风舒展着一只空洞的广袖, 风驰电掣地向我们袭来. 小伙伴们立刻如惊弓之鸟, 纷纷溜下果树, 呆若木鸡地屹立在祖国的大地上. 好在我这小子死里逃生的意识强点儿, 顺势滚下了旁边杂草丛生的排水沟里. 不一会就听杨胳膊在上面厉声喝斥, 还让小伙伴们交待家庭隐私信息. 小伙伴们虽然身陷囹圄, 但也是个个意志坚强, 拒不交待. 杨胳膊见淫威施展无效, 便只好把顽固分子们押解到果院边的一处巨大的仓库里关了小黑屋.
我在草丛中探头探脑地侦察到杨胳膊走远了之后, 便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仓库. 这是个堆放杂物的仓库, 大铁皮门被杨胳膊上了一把特号大铁锁, 几扇窗户也是用宽木条封得结结实实, 看来我平时纸上谈兵那点儿溜门撬锁的技艺是用不上了. 我在窗下偷偷摸摸地和屋里的小伙伴们接上头后, 他们居然建议我找块大石头去砸铁锁或窗板, 被我一口回绝了. 我是决不会去干自投罗网, 飞蛾投火这种事的. 在仓库四周实地观察了一番后, 我发现西墙角有棵大榆树的枝叉伸到了仓库顶上, 于是我灵机一动, 爬树降到了仓库顶上.
仓库顶是用红砖瓦盖的, 我们平时掏鸟掀过不少这样的屋顶. 所以我没费吹灰之力, 轻车熟路地就掀了一个洞. 阳光一照进黑漆漆的仓库里, 小伙伴们立刻如见到了伟大领袖的万丈光芒一样, 欢呼雀跃起来. 我招呼他们快紧找些材料, 看能否搭个台子爬上来逃走, 但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仓库里只有扫帚、油粘、包装袋等物, 另外还有几个空塑料桶可用, 但也是杯水车薪. 正在大家千方百计研讨对策之际, 杨胳膊忽然又巡视回来了, 我赶紧把瓦片又盖上, 爬在屋顶上静若处子. 杨胳膊进屋后又开始对小伙伴们逐个刑讯逼供, 但小伙伴们依就守口如瓶, 视死如归. 只可怜了我爬在凄清寂寥的屋顶上, 被太阳公公热情洋溢地强暴着枯瘦如柴的金童玉身.
快到中午时分, 杨胳膊也许是审讯累的口干舌燥或肌肠饥肠辘辘了, 锁上门走了. 我赶紧掀开瓦片和屋里的小伙伴们召开政治局紧急磋商会议. 作为梁上君子的我, 瞬间灵光一现, 建议大家把背心裤衩脱下来, 结成一股绳用以逃生. 大家一听备受启发, 立刻遵命执行. 我在上面看着他们一个个脱得精光, 晃着命根子厚颜无耻地结着绳子, 顿时感到心花怒放, 第一次明白了舍身取义的精髓. 我折下一根长树杈, 把他们结好的救命绳捞了上来. 可惜天公不作美, 第一个小伙伴刚往上爬时绳就断了, 又试了二次,结果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铩羽而归, 还把一条裤衩也撕坏了. 完了, 功亏一篑, 只好重起炉灶另想折了.
我爬在屋顶上, 俯瞰着垂头丧气的小伙伴们, 突然心头升起浓厚的革命阶级兄弟情感. 心想天无绝人之路, 活人岂能被尿憋死, 我一定要救赎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其中有一个小伙伴有点经不住煎熬了, 建议向杨胳膊坦白从宽, 被义愤填膺的其他伙伴断然拒绝.
我环视了仓库内部一周, 觉得只有窗口还有一线生机, 便让他们几个去窗口明察秋毫. 不一会有人禀报说窗户封板是用大锣丝从里面拧上的, 要是有锣丝刀就能卸下来. 但问题是我去哪儿找锣丝刀呀?回家取肯定来不及了, 工厂里我又不能乱窜, 正急得抓耳挠腮之际, 忽然发现自己凉鞋上用来系鞋带的铁扣似乎可以派上用场, 便大义凛然地扯了下来让小伙伴们去试, 结果只拧下一个锣丝, 两个鞋扣便香消玉殒了. 我又摸了摸身上, 发现脖子上挂的家门钥匙似乎也可以派上用场, 便建议大家把家门钥匙都无私奉献出来. 结果只拧开一条封板的一侧, 几把钥匙就拧秃了.
人在困境中的灵感有时会自然激发, 我在屋顶上突然有了运筹帷幄的指挥风范, 命令小伙伴们分组两组, 一组就地在水泥地上磨薄钥匙, 一组加紧拧松锣丝. 时间在夏日的酷热中好像蒸发的很快, 我生怕杨胳膊会突然回来, 可这十恶不赦的杨胳膊还真就回来了. 我们赶紧恢复了现场. 妈的, 这家伙竟然吃得酒足饭饱, 再次审讯小伙伴们时居然还打着饱嗝. 我静心沉思了一下, 想到了平时看的小人书《奇袭敌兵站》里的计谋, 心想我要是不采取调虎离山的计策, 这家伙肯定会审讯到天黑了. 我抬头向远处望了望, 一眼看到了挂着白窗帘的实验室, 便即刻心生一计, 偷偷溜下房顶, 左躲右闪地运动到了实验室外.
实验室我以前来过几次, 是同住一个院里的阿姨曾带我进来过, 那里的环境我熟. 实验人员一般只在上午10点和下午4点进去取放样品, 平时人都在办公室闲着. 我翻窗进去从实验台上取了几个也不知装着什么物质的烧杯、烧瓶和一个大托盘, 先在窗台下和花坛后各摆了几个烧杯、烧瓶, 然后从窗外用力把大托盘向实验室的大理石地面掷去. 咣当当一声巨响后, 我迅速潜伏回仓库屋顶. 果不其然, 没一会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室主任和一个保卫科的员工来寻杨胳膊去破案了.
我掀开屋瓦告诉小伙伴们赶紧动手, 在两块窗板松开一条大缝时, 我折了些树枝让小伙伴们用衣服缠好, 然后绕住窗板用力往下拽, 几经周折后, 两块窗板被拽掉了, 大家有了足够空间可以逃生. 当最后两人要爬出来时, 我告诉他俩为防备杨胳膊发现后快速追来, 必须在门上拴几个人造水雷. 他俩一听便心须领神会, 拿起那几个塑料桶快意了一番, 然后挂在了门背后, 就紧随大部队转移了. 至于水雷最后发生了什么作用我是不得而知了, 反正没发现屁股后面有追兵.
劫后余生的小伙伴们, 残兵败将般逃回了家属院, 围在院中央的大柳树下分享着临逃跑时顺手牵羊出来的两个苹果, 坐等各自父母下班回家开门, 因为我们的钥匙全都为国捐躯了. 自从那次营救小伙伴成功以后, 我及时总结了经验, 我的钥匙链上至今常年挂着两个打磨好的钢片, 皮带扣也选用钢头的, 为的是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