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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夫特:朝圣维米尔

(2024-01-17 15:14:33) 下一个

艺术是开启欧洲行的动力。自远古时代起,人类就已经通过艺术,表达内心最深处的精神渴望,揭示人们所感悟的神圣精神,无论是创作、欣赏和体会,都可以通过艺术探索人类的精神世界。艺术是历史的一瞬,它将这一瞬定格下来,最终以艺术品的形式留存传世。在西方的历史文明进程中,艺术和艺术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绘画和雕塑则是最经得住时间洗礼的艺术形式,无数令人惊叹的杰作流传于世。

荷兰在十六世纪摆脱西班牙统治成为新教国家,政治独立后随着海上贸易的发展,经济繁荣国力强盛,十七世纪的荷兰依靠贸易和殖民进入了黄金时代。在贸易与财富的狂热中,荷兰绘画艺术成为炫耀消费的对象,拥有一幅出自名家之手的个人肖像画成为富商的标志。因此荷兰画派作品中表现的不再是皇室的威严,也不是天主教会的限制,而是一种新兴的现实主义,反映新教徒渴望述说世界的本来面目,毫不避讳描绘世俗生活。另外除了艺术家的聚集也离不开收藏家的运作和富豪对艺术品的追捧,富人在赚足钱之后,开始有了出钱定制画作和收藏艺术品的雅兴,新兴的现代商业艺术市场诞生。艺术家们活跃了荷兰的艺术市场,也为后世留下了许多珍贵的作品,为有大量资金的新贵商人,带来了肖像画、静物画、风景画和描绘荷兰人生活的风俗画,画面充满着荷兰黄金时代的全球化特点,可以看到荷兰人的室内陈设中,不乏高档的中东地毯,精美的中国瓷器,美洲的海狸皮帽子等等。荷兰工商业的发展,绘画艺术作品的商品化大众化,画家们从为皇室和教会打工转而为新兴中产阶层服务,这是西方艺术发展的标志性转折。荷兰黄金时期,许多画家们并没有把绘画当成一种艺术,而是一种手艺,一种谋生的技能。

十七世纪初,随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代夫特开设分部,代夫特也成为一座兴兴向荣的贸易城市,城虽小却相当繁荣富足,许多艺术家聚集至此,成立了以代夫特学派为主的画家行会圣路加公会。当年代夫特圣路加公会的所在地就是如今的维米尔中心,虽然这里没有一幅维米尔的真迹收藏,却是全面了解维米尔及其作品的所在。维米尔全部作品被印刷出来制作成油画式的照片,按创作年代展列,每一幅画的创作过程,收藏博物馆等都有详细介绍,在中心的二楼,还专门设计了一间维米尔的画室。

十七世纪,是维米尔的时代,也是荷兰绘画艺术的黄金时期。维米尔是荷兰巴洛克绘画大师,是荷兰绘画中成就最高的风俗画画家。想看维米尔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要去海牙的莫瑞茨(Mauritshuis)美术馆,而想看维米尔的一生,则要去荷兰古城代尔夫特Delft。维米尔一生都在代夫特,人称代夫特的维米尔,因此去代夫特犹如朝圣一般。

维米尔的故乡代夫特位于海牙和鹿特丹之间,距离海牙只有三十分钟车程。始建于1246年的代夫特与荷兰王室颇有渊源,威廉亲王曾短暂居住于此,死后葬于代夫特新教堂,此后新教堂成为皇室成员的安息之地。代夫特古城遍布水道和石桥,老建筑林立,古朴悠然,风韵温婉细腻,有小阿姆斯特丹之称。

维米尔生于代夫特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其父就是一个艺术品商,他的作品几乎都是接受委托的定制创作。维米尔二十岁左右加入圣路加公会,成为正式画师。他受意大利卡拉瓦乔巴洛克风格影响,摆脱了伦勃朗式的聚光画法,维米尔对光线的精妙运用使得画面中室内充满阳光,并使光线洒落得和谐匀称,各种陈设织物都更显得热情华美,而伦勃朗更喜欢选择以棕色为主的色调,并且色彩柔和色差不大,让人感觉他的画面有深度。

维米尔不是因其史诗般的风景画闻名,相反他的创作题材普通,最擅长的是描绘代夫特市民的日常生活,描绘宁静和谐的家庭氛围,画面几乎都是室内场景,记录在画布上的都是简单的瞬间,通常是一、两个人在室内劳作或休闲或阅读或弹琴,尤其是女性的形像和活动。画中人物置于窗前,有强烈的明暗对比,又和谐自然,这种窗边人物已然成为维米尔风俗画的特色,给人宁静质朴,富有诗意的温馨氛围,无论是倒牛奶,还是弹琴读信都亲切感人,精致的画面静静地流淌着荷兰黄金时代的风物人情。

维米尔的大多数画作都具有私密性特点,有如古代少女的私房照。她们被安放在整洁优雅,近乎幽闭的闺房中,一束柔和的光线从侧窗照进来,洒在一位正在读信的少女身上,或是正在弹琴的少女脸上,亦或是房间的地板上。维米尔的内部空间看似封闭,他却以散文和细腻的色彩光影,描绘他所有的观察和发现。即使是身处一个封闭的房间,看不见房间外面的世界,但是仔细观察细节仍会发现:通过对光线和色彩的出众运用,画面有一种流动优雅的气氛,不论是构图、人物比例、质感都精致得如照片一样逼真,给人巨大的视觉冲击。

维米尔的肖像画,专注女性与生命之美。女性是画家们最爱描绘的主题,往往是美的化身。维米尔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多达40位,男性很少。同时维米尔作品中的室内悬挂的绘画和摆设讲究,反映出代夫特富裕家庭生活的平静、安逸,以及艺术审美所呈现出的精神境界。

维米尔对光线的研究和对颜料的运用很精道很讲究。在中世纪的欧洲,大部分有色染料和颜料,都是用自然界易于获取的原料制成,比如树木的树根树叶,矿物质等。在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看来,绘画始终是第一位的,首先以线条明确理念,决定作品画面构图,其次才是以颜料进行填充,似乎这样才是真正的高端艺术。而文艺复兴以后,画家们开始认为色彩是艺术表现的主要形式,绘画的表现在于饱蘸颜料的画笔,而色彩能够像线条那样,成为构图的手段。比如意大利画家提香在宗教画上大胆运用鲜艳的色彩描绘圣母的长袍,后来维米尔,以至梵高亦是如此。当时维米尔自己研磨矿物石,以亚麻仁油调制的颜料会使颜色变干速度放慢,这样可以有更长的时间来处理颜色变化,借助油基颜料,能在调色板和画布上,调出各种变化的色调,强烈如橙色红色,蓝色和黄色等色彩,同时还能够创造出细微的阴影,光影明暗无法分割。对于像维米尔伦勃朗梵高这样的画家来说,色彩甚至就是从属于明暗变化的,明暗变化本身就足以表现绘画的全部。维米尔的画面注重光线与颜色的运用,这种运用带来特别的效果,画中是一个生动的世界,是真实的生活场景,乐师们在奏乐,少女们在活动,一切都是鲜活的,让人可以置身其中,在这片空间里走动,也可以静静看着画中人生。

绘画和音乐的相似性并非偶然,它们在某些方面有着相关联的元素。音乐是荷兰黄金时代绘画最常见的主题之一,弗兰斯哈尔斯、杨斯汀、女画家朱迪斯等都有很多描绘与音乐或是乐器有关的作品,维米尔的作品中音乐主题在他整个绘画生涯中贯穿始终,绘画就是声音,发出的声响,演奏的音乐都被记录留存在画面中。据介绍维米尔有13幅作品与乐器或音乐家有关,看着画面中女子的手拨动琴弦,让人身临其境,音乐的律动感和美感洋溢其间,优雅动人。

收藏于伦敦国家美术馆的《坐在维金纳琴前的女子》,终于在伦敦看到真迹。

伦敦国家美术馆藏,《A Young woman standing at Virginal》。

荷兰国立博物馆藏《The Love Letter》

维米尔中心二楼,模仿设计了一间维米尔画室,与他许多作品画面中的布置一样。维米尔的大多数画作在结构内容上都有惊人的相似,似乎像是一种摆拍:画面的左侧总是有一扇窗,窗外有光,窗内有男孩女孩;他们在弹琴、写信、喝酒、照镜,往往正沉浸于眼前的事情,偶尔也会抬起头,或者忽然凝视着看向你。最让人感动的是维米尔的用光技巧,总是可以营造出一种戏剧化的效果,柠檬黄色或钴蓝色总是恰到好处,强烈的光感使作品色彩显得特别的明净和细腻,让人感到十分亲切温馨。比如《窗前读信的少女》、《倒牛奶的女仆》等,为了营造一个静谧的环境,为了与人物的性格相协调,维米尔的光线总会有柔和的阴影,柔和的阴影减弱背景使前景主体形象更为突出,应该说,在光影和色彩方面维米尔是最接近印象派的古典画家,唯一的不同是室内创作而不是户外写生。

在整洁条理,近乎幽闭的家中,柔和的光线从彩色花窗,透过蒙蒙细纱的窗帘照射进来,洒在一位位闺中少女的身上和脸上。

1675 年,维米尔在代夫特去世。他的 21 幅作品在阿姆斯特丹拍卖。遗憾的是,代夫特未能留住一幅维米尔的原作。维米尔死后葬于代夫特老教堂,他受洗是在新教堂。从生到死,维米尔都没有离开过代夫特。维米尔没有伦勃朗的雄厚大气,也不如哈尔斯那样豪放不羁,但却以朴实真挚的抒情美好打动人心。

仍在继续倾斜的老教堂

走出维米尔中心,代夫特小城在薄雾中安详地等待又一个晴朗的明天。

在代夫特土生土长的维米尔,所有的风景画都是描绘故乡代夫特,最著名的就是《代夫特风景》(View of Delft),藏于海牙莫瑞茨美术馆,旁边是荷兰艺术家的摄影作品《代夫特风景》,他似乎寻找到了当年维米尔创作此画的正确位置。

如今的代夫特依然如故,远远望去,还是画面中那个宁静的小城,笼罩在暖暖的阳光中。维米尔用想象和画笔封存了一座中世纪小城,和曾有的宁静与快乐。

维米尔另一幅风景画《小街》(The little street)描绘代夫特一条平静普通的小街,妇女在门边织物,小孩在窗下玩耍,这就是代夫特的日常。荷兰艺术着眼于现实,所以画家们会画腐烂的水果,会画刚刚起床的女子,还会注意到街上的小狗,因为这就是自然场景,而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按图索骥,在代夫特找到了这条小街。依然是红砖墙房,依然是枕河人家,就是多了现代的汽车,多了南来北往的游人,代夫特的生活方式却依然故我,依旧温暖。

还是描绘代夫特日常景致的作品,《The courtyard of a house in Delft》,收藏于伦敦国家美术馆。

和新教堂相对而立的代夫特市政厅

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Mauritshuis)位于海牙一座十七世纪荷兰古典主义建筑中,与荷兰国家博物馆、鹿特丹范伯宁恩美术馆并称荷兰三大博物馆。博物馆建筑体量不大但收藏可观,包括维米尔《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代夫特风景》,伦勃朗《解剖学课》,伦勃朗的学生法布里蒂乌斯 《金翅雀》以及波特《The Bull》等名作。

维米尔那些纯粹凝练的画面令人倾到,但是确认是维米尔执笔的画作并不多,两位数的精品牵动着各方的心。最广为人知的画作《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珍藏在莫瑞茨皇家美术馆,大多数参访者都是为亲眼目睹而来。数月前有人假环保之名企图破坏此画未逞,引起人们对极端环保闹剧的不满。或许维米尔自己也大惑不解,难道一个少女戴了珍珠耳环就会导致气候变化?当然这位万众瞩目的少女,那惊鸿一瞥不知震撼了多少人的灵魂,还有以此改编创作的电影,不过电影中维米尔的母亲变成了他的经纪人,出面恰谈接件销售的都是他母亲。

画幅不大,画面用大片黑色调的背景,采用了卡拉瓦乔和伦勃朗的聚光法,衬托一位蓦然回首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孤影,清澈的眼神,迷离的浅笑,营造出一种时间在空间里静止的感觉,显得格外宁静与温暖。让人想起梵高的一幅作品《诗人尤金波赫》,同样是一个单纯的背景中映衬诗人尤金金黄色的头像,通过单纯的颜色组合,达到一种神秘深邃的效果。

画面中少女头饰使用的青金色被认为是真正的蓝色,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期只有在宗教祭坛画中诸如圣母耶稣的长袍才能使用的昂贵颜色。维米尔用钴矿石研磨成粉,以亚麻仁油调制而成,这是他最偏爱的绘画颜色,也是梵高最常用的颜色。后来法国艺术家克莱因在一位化学家的帮助下,合成了另一种独特的群青蓝并申请了专利,命名为“国际克莱因蓝”。克莱因认为蓝色是深度和无限,是自由和生命,是宇宙最本质的颜色。相比而言,似乎印象派最钟爱的是蓝色调,梵高不用说,莫奈、雷诺阿、女画家莫里索,日本葛饰北斋(他的《神奈川冲浪里》是典型的普鲁士蓝),英国画家特纳等等。无论是青金色、钴蓝色、以至现在的群青色,都是画家们偏爱的流行色,无论是风景画,还是肖像画,蓝色往往是画面中灵魂的颜色,覆盖着画中的夜空水面,点缀着画面的细节,浸润着优雅的意境,深邃且幽远,宁静而安谧,沉静如水,却又光彩照人。

代夫特,蓝色的奢侈,青花瓷门。十七世纪初,随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代夫特开设分部,代夫特成为一座繁荣富足的贸易城市,也就是那个时候,东印度公司从景德镇进口青花瓷釉,制陶厂自行绘制创造了独具特色的代夫特蓝陶,被称为“代夫特蓝”。著名的皇家代夫特蓝陶厂至今仍然沿袭传统手工绘制的方法,生产的青花瓷享誉欧洲。原来一直感觉维米尔作品中的蓝色十分独特,至此找到了答案。这个瓷器厂属于官窑,是荷兰王室的御用瓷器生产商,价格不菲,买些小物件很是讨喜。

维米尔用绘画记录了故乡日常岁月之美,至今意犹未尽,仍有鲜活的生命力,值得代夫特永远铭记,不论以怎样的方式。而我最希望的就是,能够走遍七个国家十八个博物馆,欣赏维米尔的全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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