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摩丹美术馆在众星云集的巴黎博物馆中属于小众，不仅建筑小展厅小入口小，艺术品收藏也不算多，名气无法和卢浮宫、奥赛相提并论。不过因其收藏最多的印象派和后印象派作品而诱惑人心。美术馆建筑前身是某位公爵的狩猎别墅，奥斯曼风格豪宅，位于塞纳河右岸十六区。这里是巴黎传统的富人区，环境优雅且治安良好，是有钱人趋之若鹜的地方。紧临的布洛涅森林公园曾是皇家林苑，国王的狩猎场，占地广大，四季景色宜人，出现在许多艺术家的作品中，马奈、梵高、雷诺阿等都曾在此写生画画。那时巴尔扎克也在十六区租房居住，度过了七年的写作时光。

别墅主人到第三代公爵去世，没落贵族的排场难以为继。1882年将豪宅出售被工业家玛摩丹买下，仅一年后玛摩丹去世其儿子保罗继承遗产。喜好艺术品的父子俩收藏了包括中世纪、文艺复兴以及拿破仑时期的绘画、雕塑、家俱、青铜器、挂毯等，作为豪宅的装饰和摆件陈列，显示出富豪生活的高雅。1932年保罗去世前，他将整栋建筑及其所有藏品赠给法兰西艺术学院，他希望由一家权威文化机构继承保护并能向公众开放。艺术学院将其改建后成立了玛摩丹美术馆于1934年开放。美术馆后来的发展要归功于法兰西艺术学院的支持和捐赠，除了玛摩丹父子的收藏，另外大部分捐赠来自学院的院士画家及其家族的收藏。同时美术馆背后的权威背景也逐渐赢得民间私人收藏家的信任，时不时会收到一些小量捐赠。

二战后美术馆接受了一次非比寻常的捐赠。一位私人收藏家捐出了包括莫奈《日出印象》在内的一批印象派绘画，标志着玛摩丹以后成为印象派藏馆的开始。1966年莫奈的次子米歇尔去世前，向玛摩丹捐赠了一百件莫奈作品，令美术馆身价百倍。米歇尔唯一的遗愿是建立莫奈美术馆。后来美术馆因为莫奈儿子的大量捐赠而改名为玛摩丹莫奈美术馆，为此还新建了一个展厅专门陈列莫奈的作品，1970年这些作品首次公开展出。一个美术馆的藏品就是它的灵魂，莫奈儿子的这次捐赠使印象派绘画成为美术馆的主要收藏，后续的捐赠都以印象派和后印象派作品为主，包括女画家莫里索后代的捐献。有时候想想真要感谢这些收藏者和捐献者，他们对艺术品的喜爱、收藏和保护，对丰富博物馆做出的贡献，使人类文化的血脉得以薪火相传，成为今天我们的精神家园。

如今玛摩丹美术馆以收藏近三百件印象派和后印象派作品而引人瞩目，成为仅次于奥赛，法国第二大集中收藏印象派作品的艺术场馆。苏富比公司的副总裁曾写过一本书叫《伟大的欧洲小博物馆》，玛摩丹名列其中。且不说伟大与否，因其拥有标志性作品《日出印象》，对于喜欢博物馆的人来说就有足够的理由来此朝圣。

玛摩丹美术馆的第一宝藏《日出印象》是历史上划时代的作品，是那个时代的颂歌，是莫奈对光、对色彩、对瞬间之美的礼赞。虽然落选沙龙展览，却由此掀起了一场以光影为主题的革命，最终产生了继德拉克洛瓦浪漫主义之后，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印象主义。莫奈的这张画诞生了一个画派，莫奈的这张画为历史上一个重要的画派命名。此画虽然不算印象派绘画中最出色的作品，却不可否认其标志性的意义。

破晓前的河岸边，画家等待着黎明，等待第一线日出的光，光闪烁着，短暂不确定，一瞬间就会消失，画家凝视着光，在瞬息消失的光影中表达印象，画出历史上的传奇之作。

莫奈另外一幅《日出印象》收藏于巴黎小皇宫美术馆

玛摩丹以收藏最多的莫奈作品闻名，归功于他的次子米歇尔。莫奈一生顺利并且长寿，年轻时游走法国，旅行写生每天画画，从最早的静物到最后的睡莲，一生作品无数。莫奈去世后，吉维尼故居及其作品全部由他的次子继承，之后全数捐出，以《睡莲》和《日本桥》为主，其中还包括莫奈本人收藏的其他画家的作品。美术馆专为莫奈作品开辟的展厅在地下层，安静明亮，不用担心人多，可以慢慢欣赏。

莫奈的启蒙老师欧仁布丹是法国最早的外光派风景画家，他第一个走出户外对景写生，专画他一生热爱的海洋风景，以高度的技巧真实地描绘透彻明亮的天空和海洋。莫奈认识布丹时不到二十岁，他跟随布丹走向自然，以大自然为纯粹的绘画对象，捕捉自然光线里闪动的光影和色彩，以短小笔触涂抹着色，把全部的光在画布上表现出来。布丹说：亲眼所见现场作画，画下来的东西往往有一种不可能再在画室里找到的感觉和力量。布丹是莫奈的良师益友，对他的影响极大。

画光者莫奈，堪称“光的诗人”，他以纯粹的眼光描绘光和色的世界，在自然的光色变幻中抒发瞬间的印象。莫奈的画里颜色都是光，光可以让色彩起舞，无光即无色。因为光，色彩有了温度冷暖，光渗透在颜色里，画有了光影。我们在莫奈的画中感觉阳光，感觉风，感觉水波荡漾，感觉光在水面上一点点移动，感觉无所不在的光。

如此不同的睡莲，清晨的、傍晚的、灰紫的、深绿的、细致温柔的、狂放灼人的。莫奈画的最多就是睡莲，达二百幅之多，而且尺幅越画越大。他在吉维尼的花园池塘里种满了睡莲，一天中不同时辰的光影，一年中不同季节的色彩，变化的光在每一朵睡莲花上绽放，这些多姿多彩的睡莲见证了莫奈追逐光影变化的印象。陈履生说：莫奈画景不画花，莫奈之花乃景也。花是姿态，景是境界，美学趣味全然不同。现实中一眼望去境界为整体，所画即整体感觉。

因为光，画面上所有的色彩都会泛起变化的明度，这是色彩的温度，我们可以感觉红的热，蓝的冷和介于冷暖之间的绿和紫。

莫奈生命中最后的日本桥系列，不同于以往看过的。因为眼疾的痛苦，莫奈可能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日本桥失去了优美的弧线和倒影，却依稀有光，模糊的光使画面色调更加浓烈深沉，仍然是莫奈乐于表现的东西。不过这也很美，朦胧的印象和柔软的笔触在不经意间透出一种难以言传的意味。

《吉维尼的玫瑰园》系列与日本桥有异曲同工之妙

莫奈生命最后两年执笔如帚，如扫乱麻，如雨瓢泼。

睡莲之外的莫奈

除了莫奈，玛摩丹是全世界收藏女画家莫里索作品最多的美术馆，全部来自家族子孙后代的捐赠。之前写过一个莫里索的作品回顾展。美术馆其他印象派藏品包括德加、毕沙罗、雷诺阿、马奈、希涅克、夏加尔等，数量都不算多。由别墅改建的博物馆依旧沿袭拿破仑时期的帝国风格，除了地下层的莫奈展厅，其他艺术品安排在不同的房间（展厅）或通道陈列，包括绘画、家俱、青铜器和小雕塑等。

毕沙罗作品《雪景中的林荫道》

雷诺阿作品《茱莉马奈肖像》

在布洛涅森林绿荫中的玛摩丹美术馆徜徉半日，像巴黎人垂手可得的享乐，和众人一样可以如此深爱莫奈，觉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