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闯异国》

 

1. 

 

王和煦怀揣着一颗既兴奋又忐忑的心飞去了伦敦，这是她生平第二次坐飞机。第一次是她和妈妈一起去青岛，那时她内心充满了喜悦，可这第二次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却令她无比烦躁。当飞机飞离亚洲版块儿进入欧洲，她便在心里不停的念叨着“不要再飞了，够远了”。

 

伦敦留给王和煦的第一印象是潮湿。走出闷热的地铁站，深吸一口黑暗中异国的空气后，她看到的是远处白灯光下亮着的 “Food & Wine”，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印巴人开的24小时杂货店。

 

这片土地上拥有着清新的空气、迷人的山水、先进的技术和一群高修养善良的人们，尽管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不属于这个群体，但多数当地百姓还是会很友好的欢迎你的到来，自豪中夹带着一丝骄傲的把他们的文化介绍给你。王和煦很小就离开了家乡，她的适应能力和独立性都很强，但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不论你有多么的勇敢和坚强，当面对一些突如其来、措手不及的问题时都会有种叫人窒息的感觉。孤独寂寞，无助时想家，躲在房间里偷偷地抹眼泪，或许是每个留学生都经历过的事情。

 

王和煦出国的目的很明确，她没有花时间去游览英国的名胜古迹，而是马上开始了她在这里的学习。

 

“欢迎来英国！” 李阳是王和煦的初中同学，他们的交往并不深，王和煦也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伦敦和这位老同学再次见面。

“每天有看不完的书，语言上有些力不从心。” 王和煦抱怨说。

“我们学校的课也是很多的，不过我语言早就没什么问题啦。” 王和煦印象中的李阳就是这般自负，如今他依旧如此。

“没想到你也没参加高考，在这儿读本科？” 王和煦突然想起来问。

“国内的高考简直是虐待啊！” 李阳摆出一副同情者的姿态。

“是有些不太合理，一锤子买卖的感觉。” 王和煦很是同意李阳的看法。

“国外读书更人性化，是真正的读书育人，只要你想学，就没有不让你学的道理。” 李阳越说越起劲儿。

 

2.

 

也许是对李阳在英国井井有条的生活的羡慕，也许是因为漫长黑夜里她那颗无处安放的心，王和煦没能抵挡住李阳的追求，告别了单身。在这场爱情里并没有怦然心动，也没有恋爱的甜蜜，它更像是两个缺少爱的人在一起相互取暖。寒冷的夜里有人抱着你是一种温暖；空荡荡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而变得温馨是一种温暖；在陌生的国度里被熟悉的人呵护同样也是一种温暖。

 

王和煦意识到当初她一个人在外地的日子根本算不上孤独。

 

“你别忘了把昨天买菜我垫的钱还给我。” 李阳一边在QQ上不知和谁聊着一边对正在洗衣服的王和煦说。为了节省开销，王和煦与李阳同居了，生活所需的花费他们都是AA制， 一人一半。

“在书架上。” 王和煦停下了手中洗着的衣服冷冷的说。

“明天我有个朋友来家里吃饭，她喜欢吃烧茄子，你帮我把茄子准备好，我做，你做的不好吃。” 王和煦竭尽全力压制着自己几乎要崩溃的神经，懊恼自己怎么选了这么一个无耻的男人。她离开房间，想到外面透透气。

 

王和煦来到一个离家不远的小湖边，如今正是英国难得的好天气，湖边的草地上坐满了人，他们有的在静静地看着书，有的不知和小伙伴聊到了什么而哈哈大笑。王和煦找了块儿空地坐下，在她的记忆里她与李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光。她抬头望向天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既可笑又可悲的小丑。曾经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枷锁而拒绝了心爱的张亮，如今面对毫无感觉甚至有些厌恶的李阳她反而放下了矜持。王和煦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自己的轻率而自责。

 

回到房间已是晚上八点多，李阳依旧坐在那里对着电脑的显示屏在键盘上飞速的敲打着，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王和煦的离开。王和煦躺在床上，键盘发出的敲击声在耳边咔咔地响，她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睡着，也不知道李阳几点关闭的电脑，她只知道她又在夜里被他挤到了床沿边。

 

3.

 

王和煦几乎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她浑身都在颤抖，她怎么也想不到每天跟李阳在QQ中聊天的人竟然是他在国内的“女朋友”！她可以接受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但她无法接受他这样的欺骗，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万人迷，如今却被扼杀在了这样一个男人的手里。李阳毁了她所有的骄傲与尊严，还有那最后一丝对这份感情的留恋，王和煦悔恨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恨他，但她更恨她自己。

 

“我错了还不行吗？反正我现在也不在国内，和她也不能怎样。” 李阳似乎并不认为“劈退“是一件极其恶劣的行为。

“你就是个混蛋！” 王和煦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不就是聊聊天嘛，你至于吗？” 李阳又坐回到电脑旁。

“分手！” 王和煦看着李阳越发觉得他恶心。

 

由于是同居关系，决定分手后王和煦并没能马上离开。他们合租的房子还有几个月才到期，假期回国的机票又是订的同一天，犹豫再三，他们只好选择等房子到期后再各奔东西。那段日子对王和煦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只要一看到李阳在电脑前上网，她就觉得那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是对她的忍耐的挑衅，她多么希望回国的日子可以快点到来。

 

维持了三年的感情在飞机抵达机场的那一刻终于画上了句号。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爱情，它带给王和煦的是短暂的温存后那一连串的痛苦与背叛，她多么希望这场灾难般的爱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无奈人生没有彩排与重演， 后悔在刺裸裸的现实面前总显得极其无力。

 

家是一个人永远的避风港，妈妈的怀抱永远是这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王和煦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回到了家。

 

“你已经不吃不喝几天了，这样怎么行啊？” 妈妈担心的说。

“我不饿。” 王和煦自从回到家就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昏昏沉沉的从早睡到晚。

“什么没事！你给我起来。女孩子要坚强，失恋就把你打倒了？老话说得好，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人人都得过这一关。” 妈妈有些急了。

“妈，我连恋都没恋，哪来的失恋啊？我只是后悔当初……” 王和煦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傻孩子，你应该为现在远离他而高兴啊。听话，起来吃点东西。” 妈妈端来她最喜欢吃的莲子羹。

 

 

4.

 

重新振作起来的王和煦再次踏上了离家的路，望着妈妈这些日子因为自己而日渐消瘦的背影消失在机场，她的心拧成了结，她好想跑出机场大厅跟妈妈回家。她记得自己当初离开家乡去部队时也有过类似的情节，只不过如今她的心情更加复杂。王和煦紧紧的攥着拳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为了那未完成的梦想，为了弥补这几年浪费的光阴，她必须走。安检口只有几步之遥，可王和煦每走一步都觉得十分沉重，她知道妈妈一定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望着她，可她不能回头，因为她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再次飞往英国的王和煦没有了曾经的激动，她拖着笨重的行李，一个人呆呆的站在伦敦的街头。如果说之前来这里是为了求学，那么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呢？王和煦看着路上匆匆忙忙行走着的黄头发蓝眼睛的人们，格格不入的感觉异常的强烈。

 

“你到了啦，就等你电话呐。” 孙甜是王和煦在英国交到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是啊，甜儿，我到了。” 王和煦在电话的另一端说。

“那你来London Bridge吧，我在那儿等你。” 孙甜热情的说。

“好，那一会儿见。” 王和煦打算在孙甜那儿借住几天。

 

“我就不明白了，你当初怎么能看上李阳呢？” 孙甜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嘴里念叨着。

“眼拙呗。” 王和煦放下行李后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她早已累的筋疲力尽。

“不过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孙甜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干嘛呀，这么神秘？”

“我打算回国了，我是说彻底的回去。”

“不是吧，我刚回来你就要走？” 王和煦有些难过。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国内的发展空间大一些。这里实在太寂寞了。” 孙甜一脸无奈的说。

“那你的那位高材生呢？” 王和煦想到一直有个读研的有为青年在追求孙甜。

“他呀，整天粘着我，我都跟他说了很多次了我们不合适。”

“看来你走最难过的人不是我。” 王和煦半开玩笑的说。

 

 

5.

 

王和煦这些天一直在疯狂的投简历，她需要靠打工来养活自己，为了出国，她已经花了家里不少钱，没有理由再向父母伸手要钱。投出去的简历大部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但因为正好赶上圣诞节，一些商店需要加派人手，所以王和煦找到了一份买衣服的临时工作。

 

新的住房合同签妥后，王和煦便从孙甜那儿搬了出来。新室友叫何明峰，比她大四岁，在一家香港酒楼里做面点师，他人非常憨厚，像哥哥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王和煦。每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下工时，总是能在厨房的餐桌上看到何明峰为她精心准备的小点心；她心情不好时，他也都在那里默默的听她抱怨。王和煦明白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特别是男人和女人之间。

 

“圣诞节了，咱们也一起热闹热闹！” 何明峰组织他在伦敦的朋友们一起来家里吃火锅，顺便也把王和煦介绍给他们认识。

“峰哥，可以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嫂子，金屋藏娇啊！” 一个朋友开玩笑的说。

“你误会了，我是他室友。” 王和煦连忙解释道。

“就是，别瞎说。” 何明峰因为王和煦的解释显得有些尴尬。

“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啊。” 另一个朋友在一旁起哄道。

“这我说了不算。” 何明峰看着王和煦腼腆的说。

 

也许是因为朋友们一整晚的撮合壮了何明峰的胆儿，又也许是因为他喝了太多的酒，何明峰就在那天晚上告白了王和煦。要说一个人犯桃花，那还真是躲也躲不掉。王和煦对何明峰的告白并不感到意外，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从少女情窦初开到现如今二十好几的年纪，王和煦身边总是围绕着不同的追求者，这些人中多半是因为喜欢她才跟她做朋友，但又往往因为追求不到她而离开。有了和李阳之前不愉快的经历，王和煦对男人失去了信任，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像刺猬一样时时刻刻的处在自我保护的状态中。面对何明峰的追求，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没有爱的爱情是很难长久的，但同时她又不愿失去像他这样的朋友。

 

或许只有纯洁的精神恋爱才会令人格外难忘，而当它变成纯粹的生理需求后，爱情就会显得无比苍白。激情过后到底是情感的升华还是就只是身体的乏累？得不到的往往就是最好的。王和煦和张亮就好比是两条相交的线，只有一次机会一个交点，然后越走越远。与李阳不同，何明峰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遗憾的是他没能像张亮那样点燃王和煦的心。他们每天早出晚归，为柴米油然精打细算，平时的交流不是晚上吃什么就是月底该交多少水电费，除了没领结婚证，他们和已婚夫妇没有什么区别。

 

 

6.

 

 

“我妈又催我结婚了，要不……。” 何明峰放下电话。

“我不想结婚。” 王和煦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不是就没想过要和我结婚？” 何明峰有些激动。

“工作一天我很累，咱们能不能不谈这个？” 王和煦终于在一家公司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整天就喜欢在外面抛头露面。” 何明峰丝毫没有打算停止的意思。

“我不想和你吵。”

“女人不结婚不生孩子那还是女人？”

“你有完没完？”

“咱俩在一起快四年了。你打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让你等啊！” 王和煦几乎是喊出来的。是的，她不想让他等，更无法给何明峰任何承诺。她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面对他的苦苦相逼，她觉得自己坏透了。他毕竟不小了，家里边催得紧也没什么不对，为什么就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呢？

“好吧，实话跟你说吧，我妈在老家托人给我介绍了一个。”  王和煦终于明白为何今晚何明峰异常的激动了。

“……你去见见吧，要是合适就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王和煦清楚既然无法给出承诺，就不该自私的去挽留。她像是一个瞬间泄了气的气球，无比沮丧的同时反而感到了一种久违了的轻松。

 

与何明峰的这段感情，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亲情。他对她的迁就和忍让使王和煦相信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也会产生亲情的。为了回报他的爱，她用了自己四年的青春为代价，她出卖了她自己，也伤害了何明峰。不同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使他们最终没能走在一起，如同两条各自延伸的平行线，尽管一路陪伴却始终没有交点，和平分手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