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说（五）——— 倒是可以想一想的是：千千年以来，这儿人的情趟怎么就是个“过把瘾”的水平呢！

2000年，闻道：“一千年，也做不成几桩事情。” 一听就记住了。

“两千年，换得一本《红楼梦》，划得来吗？”（大意）鲁迅说。

这书法，也像这。最常用的笔，竟采用了最难掌握的一撮软毛制作。给瞎耽误了的功夫，把个悠久的中华文明弄得一副“无志空活百年”的傻样。

方块字，毛笔写，要先进，天也为难。

总也觉得，不笨，不会学写毛笔字。尤其是硬笔时代。自己，活活一例。记得当年有个同学有劝“为什么不去学点别的？”记住了，听不了。后来想起，是自己品质就这一堆，对个字帖描，已然很吃力了。

一起玩的，也有不少人写毛笔字。就我一个寡寡地沓沓地写下去。听“坚持不易”的表扬话时，有很浅的被表扬时的觉得悦耳，但写得不得法的困扰使其不致高兴。

不得法，直到写了三十年后才偶然知道：读孙晓云《书法有法》。

这个笨！几十年学一桩稍微聪明一点就不会学的东东，居然就是学不上道！

《书法有法》里说得都不敢听：这转笔法是被当作秘方的。

秘方，这中华文明不得发达的痼疾！

“写尽三缸水，一点像羲之”，这爹真可谓天下第一狠，那当妈的也是个同伙，凶相如见。秘方，是“传男不传女”，但仍要看表现。手艺人，坏得很！

孙晓云也是写到中年过了一半，也不知道个怎么写才是。幸亏亲戚中有知道些的。一点拨，她明白了。写成书，竟然是历史上第一本把书法之法给明说了的书。此时，一九九几年，硬笔字已为划屏替代。

真格的书法之法，其实不是转笔，而是把毛笔给撂了。以为。这回，中华民族不傻，使“亲笔信成了稀罕物”。

很多很多追究“中华民族所以不发达”“不出大师”“不出科学”….. 的原因，我奉上一条：这个民族的生活中，毛笔这样的东东太多，譬如中医，武术，背功，临摹，清零，发梦….. 

不是巨婴，是超笨。还不许人说，不管自己人还是外国势力。

二

但，毛笔字能写上瘾。

琴棋书画，好像都这样。

浓墨落纸，尤其是落在毛边纸宣纸帛上的洇，迷人得很；用某种固定的笔法就能写出想要的样，使自得；“我要是也能写出一页工整耐看的毛笔字”，是能构成追求的。

《人间词话》出，历代诗话当小跟班都不够。宏大的美学三观，掘中国人自己写的却总也不自觉美在哪儿的哪儿，拓中国人压根就不可能开发的美境。琴棋书画瘾的小样儿，也因此露出来。

瘾，不可谓不深，不私。败笔之沮，写得有点意思之得，颇“茶，喝到这会儿，总算喝出了点味儿来”。

展开来，尺幅大的，得一片“好！好！好！”的吆喝；程度深的则“一生得一知己，足矣！”

以这样的襟怀，走进了卢浮宫，罗马城。心境很像阿城的那本《威尼斯日记》。将熟知的瘾敞着放出，贴近眼前的米开朗基罗雕塑，田园风光巨幅…. 小菜一碟上不了台盘之怯，装都装不起来。落笔不能改的小机灵，转笔就能写出某种效果的别别窍，龙飞凤舞的嗨……到了这儿， 颇广场舞对着芭蕾舞。

又想起有日本见识的鲁迅的算盘：两千年换一本《红楼梦》，划来吗？

黑格尔说得出中国，“一片漆黑，那里没有历史，只有重复”。仅凭瘾，能出此言？

“他妈的”国骂，展开来，不过“我靠”，TMD. 般的现代化。琴棋书画瘾呢？

孤芳自赏，岁月静好。没这点小确幸，还真写不完一页。日本人则人倭志高。井上有一的现代书法，看傻了。和国际接轨后的毛笔字竟能耍出这么大的境界。

这不是瘾能所致的。这是美，不是瘾。觉得。

瘾，是“抽两口”；美是“发展体育运动，提高人民体质”！

倒是可以想一想的是：千千年以来，这儿人的情趣怎么就是个“过把瘾”的水平呢！

手又痒痒了。想写上一页字了。贴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