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和姚老师讨论苏东坡,转一篇文章:人生缘何不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并加议(三)
“到不了的,就心安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尽道清歌传皓齿,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
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此心安处是吾乡,这是我最欣赏一句词。
每个人都渴望身心的安顿。我们希望生活不再漂泊无定,内心不再恐惧、担忧,一切不再让我们如此疲惫不堪,但生活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变故。
真正的安顿,是内心的安顿。心若没有了归宿,到哪里都是流浪。
内心安定,波澜不起,那么自然可以随遇而安,处处皆是故乡了。”
( 议:
“戏子”“舞文弄墨的”“臭老九”“码字农”.... 里,有重蔑和谑。细了想,好多原因。苏轼这样张口就来的轻易,好像可算作一条。
苏轼,差屈原蔡文姬李白,远了去。而面对“骗骗嘴,骗骗日子”的饮食男女,常常是“我最欣赏的”“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一词,堪称完美”.... 这正是苏轼的档次。
于丹易中天金荣灿司马南袁腾飞等,几乎拿下中国半个论坛。滑过那些帖,台上吹和台下掌声笑声互动得那个水乳逢。
正好像苏东坡于文坛。
陈寅恪耗了十来年在《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中的谦辞逊调的断语,在易中天那儿,小菜一碟地撂了;于丹,怎么也是个聪明人,三言两语打发了千年以来的论语注释功夫;袁腾飞的京腔中,二战里的任何诡秘都化作脱口秀里的丢包袱.....
机敏过人而又失了控制,就有了上述的他们。苏轼正在其中。
蔡元培说鲁迅:“他人所苦思力索而不易得当的,他就很自然的写出来,这是何等天才!” 鲁迅的杂感小说不断,其中许多,正因为这“天才”而轻飘。
苏轼的这首词,也可作一例。偶与坐中一谈,旋即打开词创作频道,熟门熟路地三言两语,说出个子丑寅卯,说出个似有似无,熬碗速成鸡汤。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开句煞有介事,确是才思敏捷,抓题材的机灵抖得嗖嗖的。足以让吃瓜群众“哇塞!这脑灵得嘞!”
比比“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是不是something short, something too much “?
唐诗造的一个孽即“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律绝的方阵刷刷刷之威,活生生变成练摊的吆喝。苏轼这张口就来,就是染上这疾。
翻开他的诗词,这样的,可不老少。昨天见到茶坛上贴的,
舟中夜起
微风萧萧吹菰蒲,开门看雨月满湖。
舟人水鸟两同梦,大鱼惊窜如奔狐。
夜深人物不相管,我独形影相嬉娱。
暗潮生渚吊寒蚓,落月挂柳看悬蛛。
此生忽忽忧患里,清境过眼能须臾。
鸡鸣钟动百鸟散,船头击鼓还相呼。
如斯如斯。
“尽道清歌传皓齿,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清歌”“皓齿”,都是精包装的成品,拿来一用,一派convenience;“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这是对釆风所得素材的艺术处理,无论如何谈不上精加工。好处:能见到点原话的影子;坏处:索性原质原料地保存,偏塗上cheap 的文采。
试想想,好好的晴空万里,身着短裤T 恤。骤地风来了,骤地大雪飘。这是啥情况!总该有点“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嗨吧!
却是“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的一碗酱油汤。
“愤怒出诗人”,“语不惊人死不休”或者“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都有对诗歌的尊重。“西出阳关无故人”句前,谁敢来个段子?““去留肝胆两昆仑”的悲壮,忍得住容动,忍不住心动。
而“雪飞炎海变清凉”,只是个笔动。
此际,见到苏轼拿诗词文并不当回事的诗品词品文品。
如果就是拿诗词文并不当回事,也是一品,而且不低。苏轼又做不到。到处写,随便写,且关心“回复”,点击率。这好像也可当他的一部分人品看吧!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哪个男人不爱看美眉?苏轼亦然,写出釆。“万里归来颜愈少”,是大路货的铺垫。“笑时犹带岭梅香”,则酷毙级的。还是嫌它诗意多了,不够词,比“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试问岭南应不好,
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彩!白描。直说“岭南不好”,不扯。
釆!记下原话,不做修饰。
其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很大。岭南,流放之地。当然不好。直言不讳,说真话;“却道”,说出其中的磨难,而且是到了能说出“却”的程度!“此心安处是故乡”,和“开心就好”的品质一样,听起来开通,开颜,稍一想,苦涩,满满的无奈。
怎么悟出个“到不了的,就心安”的东东,搞笑啊!
总议: 苏词,份量尤其重的,不多。实在是与他聪明过人,写个啥太不费劲,还刹不住有关。
总觉得,苏轼写诗填词,像图便宜;后人读苏轼,像蹋便宜,吃他的豆腐。所以,结果都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