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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感录》-拾粪

(2021-11-20 09:37:42) 下一个

现在,别说城里,就是农村出生长大的孩子,恐怕都不知道什么是“粪”,什么叫“拾粪”。再说,也没粪可拾。一来乡下人早就不养牲口了,没有马、牛、羊、驴、骡子,哪有什么粪?二来种地都用化肥,不需要粪了。三来眼下各山头林木茂密,有野猪、蛇什么的野物,外出也不安全。

其实,就是我小时候也没干过这个活,那是哥哥的事儿。因为就像老爸说的,要拾粪就要漫山遍野地去跑,大人是不会让女娃们去的,那都是脚力好的半大小子们的活。

但我跟着大人们往地里背过粪。那是记忆中最累的活,虽然我们小孩子们只往最近的地里背。送往地里的肥都是把拾来的粪在圈里加土混合过的,背粪就相当于背土。秋林坪的地走下坡路的少,走上坡路的多,送一趟肥沿路得歇很多次,汗能把衣服湿透。那时候最羡慕家里有牲口的人,能用大口袋驮粪。但往骡马背上搭粪口袋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小心就会扭了腰。

现在科技发达了,种田容易了,地却荒了。后来,国家付钱改造了各家厕所,还修了公厕,恢复了以前的洁净。但人们还是往城市涌去,昔日喧闹的村庄已然老去,暮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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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感录

王在富

拾粪

 

拾 粪

现在经济发展了,农民种地普遍使用化肥,既省力又高产。从前被农民奉为至宝的粪,现在不但成了废物,而且成了负担。现在的村庄和从前的村庄刚好颠倒过来。从前是卫生村,现在是卫生田。

现在,我的故乡武都县秋林坪村,不论谁家,大门内干净整齐,大门外脏乱差臭。不但落叶杂草满地,而且巷道大路上畜生粪便处处皆是。有些人家给猪狗喂过食后,专门赶出家门让其在外拉过粪便后再赶回家来,甚至有些人家茅厕里的粪便也溢在巷道大路上流淌。夏天,在村内巷道中行走,蚊蝇打脸,臭气熏天,恶心难忍。

我曾劝他们将粪便积起来给果树田园里施肥,他们说那又累又脏,撒一把化肥比背几天粪强。我说村子里太脏容易传染疾病,他们说乡里人都这样,也没有多少传染病,城里人天天讲卫生,传染病比乡里人还多。我不好再说什么了,我想:这是经济发展形成的新问题?还是愚昧落后自私的表现哩?

在我少年时期,不但没有见过化肥,就连“化肥”这个词儿还没有听过。粪,在那个时期,不但种地要施肥,而且大牲畜粪便晒干后还要做燃料,故有“生意人吃‘称’,庄稼人吃‘粪’”的俗话。那时期村子里房屋简陋,人们生活艰苦,但房前屋后、巷道大路上却都干干净净,不要说不易见到粪便,就连烂柴落叶、巷道尘土,都被人们扫回家煨炕垫圈用了。有些老人在路上碰到骡马粪便,就用手捡在衣襟里兜回家去。粪,在那时期真是宝贝啊!在我的记忆中,我少年时一年四季都在拾粪。

冬季拾粪是为了积肥,所以不论什么粪便都往回拾,而粪便都被冻成了冰块,不怕弄脏了衣服和粪篓。娃娃们拾粪是大人们逼着做的,大人们行动都自觉的担着粪篓子,老汉们串门子也担着粪篓子,就是拾不到粪,也要刨点土担回家去垫圈。

天未亮,大人们就喊娃娃们去拾粪。天又黑又冷,地上落着白霜,谁能看得清粪便?娃娃们不是去偷别人家茅厕的粪便,就是到哪个老人家去暖炕,听来人讲故事了,待天亮后再去拾粪。有一位比我大几岁的孩子,去偷人家茅厕里的粪便时,被人家拿住打的稀屎都拉了一裤子,给人家磕头下话,将粪篓内拾下的粪全部倒下才放脱了。

冬季大牲畜都在家里圈养着,天气晴朗时拴在户外晒太阳。有一年冬天的一个下午,艳阳高照,我担着粪篓子在村子里转着拾粪。当我转到村边,看见一家的驴拴在粪场子晒太阳时,拉了一大堆粪,我瞅着四处无人就去偷粪。谁知正在我往粪篓子里刨粪时,被这家的叔叔碰见了,把我粪篓子里的粪全部倒出来,并大声骂我。我自知理亏,又怕挨打,低头不语。骂声惊动了这家的老爷爷,便来询问。他不问则已,他一问我更觉得无地自容,止不住放声大哭。这位爷爷不但没有骂我,反而将儿子训斥了一顿,并将被儿子倒在地上的粪,全部又刨进我的粪篓子内,给我担在肩上,拉着我的手送了我一截子路,劝我不要哭。我又怕碰上别人询问,急忙檫干眼泪,匆匆离开这位慈祥的爷爷。后来,每当我见到这位爷爷时,既感到羞愧,又分外敬重他。

夏秋季节拾粪不是为了作肥料,而是将粪晒干后当燃料煨炕用,所以拾粪时只拾牛马等大牲畜的粪便。这些季节是娃娃们最高兴的时候,小伙伴们赶着牛羊上坡放牧,并结伙成群地去拾粪,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在山坡上走着唱着,四处瞧着看着。或唱着学校里老师教的歌曲,或唱着社火小调,或唱着连自己都不解其意的山歌,或唱几句村上唱戏时听下的秦腔,或者丢几句个板(高山戏),自由自在,乐哉悠哉。

当看到一泡粪时,几个人一齐扑上去抢。结果你勾一下,我搅一下,他刨一下,粪搅散花了,谁也拾不上。一个个绷着脸,赌着气,谁也不理谁。大孩子喊着:“不准走在一起,各走各。”开始都磨磨蹭蹭走开了,没一会儿又窜到一起,碰到一泡粪又一齐扑上去乱刨。有人说:“以后谁先看见,谁就拾。”可是一泡粪往往几个人都看见了,都去抢着拾,这办法还是不行。后来,大家商量了一个办法:一人一次轮流拾,不准抢。这个办法比较好,但占便宜的是大孩子,碰到干粪大粪就归他,小娃娃只能拾小粪或牲畜才拉下来的湿粪。转上一个时辰,绕上一个大圈,每个人都能拾多半背篼粪,回到大家聚会的地方,放下粪背篼,开始玩游戏。

这是娃娃们最高兴的时侯,牛已吃饱了,卧在平地上,眯着眼睛反刍着草。时不时地摇头摆尾,驱赶身上的蚊蝇。我们便三三两两就地而坐,用小石头子儿做游戏:玩存子儿、走五马、钻牛角、道人迂和尚等等,凡输者就要受惩罚。惩罚的方式很多,或打手心,或弹饽儿,或揭黑纸,大多都是象征性地轻轻地摸一下就行了,如遇上黑心鬼,也真的惩罚。如果把谁弄哭了,也就玩不成了。

这几种惩罚,我最怕的就是揭黑纸。所谓揭黑纸就是用四个手指按在头上,大拇指压在头发鬓角处往上搓。如果用劲搓,就疼痛难忍,疼得双眼流泪,还不能哭出声来。如果哭出声来,别人会认为你不合群,以后谁也不和你一起玩了。

有时也真的会玩出事情来。

记得有一次,几个大娃娃抓住两只大盘角公羊玩羊抵角的游戏。两个大娃娃一人抓一只公绵羊的两条后腿往后拖,然后面对面地往前猛推,两只羊的头角碰在一起,如此反复碰几次,两只羊给惹躁了,就自动相互碰起来。羊先是往后退,再往前猛撞,两只羊的大盘角撞击的响声震撼山谷。娃娃们欢呼雀跃,一齐喊着:“格抵!格抵!......”羊往后退,人也往后退,只顾看热闹却忘了身后的石坎,一不小心把个孩子从五六米高的石坎上掉下去,跌在沟里摔昏了。几个大娃娃从沟里把他背到平路上,仰面放倒,让最小的娃娃往他口里撒尿。听大人说这叫“粬水”,人摔晕后喝了童子尿就会好。确实也管用,喝过尿后摇晃着抖抱着就苏醒过来了。他的粪背篼让别的孩子背上,背到村庄边,再由他背回家,大家规定:谁都不许给家里大人们说。说来也怪,不吃药,不打针,睡上一觉就好了。第二天又出坡干活,好象啥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拾粪时,曾发生过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我们碰到了恶狼,差一点儿让狼吃了。那是在我十一岁时的一个夏天的下午,我们三个小伙伴一齐出坡拾粪,太阳很毒地烤着大地。我最小,走在最前面。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拾粪的竹罩儿和半截子镰刀。当我们走到距村庄七八里远的沟底下的一条小路上时,危险已面临到我们头上,可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条小路离沟底约有一百米的陡坡,最下面是四五米高的石崖,路上面是两米多高的土坎,再上面是大草坡。我们三个小伙伴齐声唱着:“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真像英雄一样往前走。突然,一只恶狼从路上面的土坎上扑了下来,落在我的面前。我们三人几乎同时大喊:“打狼!打——狼!”狼把我们吓了一跳,我们也把狼吓坏了,只见狼没命地往沟底下窜去,瞬间就不见了。我们三个小伙伴用罩儿把子敲打镰刀,一是吓唬狼,二是给自己壮胆,三是欢呼我们的胜利。有个小伙伴说:“这是只瞎狼(没出息的狼),从坎上下跳时都不看看下面有没有人。”我说:“狼在坡上往下跑时没有停住脚,就从坎上蹿下来了。”总之,我们都没有感到太害怕,仍满坡转着唱着去拾粪……

现在想起来,这是一次非常危险的遭遇。说狼在坡上往下跑时没有停住脚蹿下坎来,没有道理。因为当时没有任何动物追逐它,也没有人发现它而喊打。说是一只瞎狼也不对,因为我们三人边走边唱,狼离我们那么近不可能没有听见。正常情况下,狼听见人的声音会藏起来,或提前悄悄地溜走,不可能突然从坎上跳下来。联想1960年武都县安化镇一带狼吃人的情景,我认为那次狼突然跳在我面前,是打算吃我的。狼吃人一般都是从身后跳起来咬住人的脖子,一边拖上走一边往死里咬人。那次狼已发现了我们三个孩子,我最小又走在最前面,它埋伏在那里,待我们走近时,突然扑下来咬住人往沟底下拖。即使咬不住人,也会把人扑倒,从陡坡上滚下沟底。连滚带摔,人即使摔不死也必定会昏厥过去,别人又不能及时赶到沟底,它自然就会饱餐一顿。可惜的是这只狼虽然老谋深算,但它早扑了一秒钟时间,我命不该绝,又缓走了一步,这样一早一缓,狼便扑空了,落在我的面前。而我们手中都拿着“武器”,并齐声喊:“打狼!”毫不畏惧,它再没有勇气扑上来了,我们就这样侥幸地逃脱了一次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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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枝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laopika' 的评论 : 是啊,就是农村的生活。
laopika 回复 悄悄话 以前城里是没地方拾粪的,只有农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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