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个几乎是最后走出小会议室的。天色已晚,外面全黑了,侧后方远处的高中部四层教学大楼灯火通明,每个教室和办公室,每个窗口都如同白昼,几乎照亮了半边夜空;深冬的空气清冽新鲜,带着点桂花的甜香味扑面而来,让已经在热烘烘的小会议室里熬了两个多小时,还经历了各种紧张和不快的我打了个寒战,脑子一下清醒了许多。谁都没说什么,我们走在砖铺长廊上往教室方向而去,只有悄悄的脚步声;头顶安在廊檐下的路灯式样古朴,洒下柔柔的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前方传来了三班参赛同学的大声谈笑,又渐渐远去。
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向着教学楼的方向小跑而去。不一会儿,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小声喊:“谢老师!”
谢老师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我。钱,冯,孙他们完全明白了我的心思,这时也跟着跑了过来,我们一起站在谢老师面前,抬头看着她。我有些紧张了,带着点结巴说:“谢老师,我想,我想,你能不能问问王主任,刚才最后一题为什么给三班加十分?他们犯规了,明明已经答完了。。。而且,为什么三班那样说就对?”
我们正好站在一盏路灯旁,灯光把谢老师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她笑了,那是一个很暖很暖,让我一刹那间想到了妈妈的笑:“你们答得非常出色,第二名也是一个很好的成绩了。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客观因素,也许你们,我们四班会是今天的冠军。总之你们的表现我很开心。。。不早了马上就放学了,你们回教室吧。明天我们再好好上课学习!”
谢老师的这一番话有着神奇的“安慰力”,它完全打消了我们心中堆满了的疲劳,沮丧,疑惑和不快,我浑身立刻充满了自己能代表四班参赛的兴奋和自豪,和觉得第二名也不错的欣喜,其他三位也变得脚步轻快,开开心心。我这时才想到手中捏着的那个二等奖,记得是个厚厚硬硬的大本子,赶紧举起来看看,原来是一本相册,那个年代很常见的塑料皮封面和封底,俗气的风景图案,掀开是一页一页厚厚的贴照片的硬黑纸,是个结结实实很实用的东西,而且这可是我们四个人艰苦奋战了几乎一下午才得来的,此刻一点也不因为只是二等奖而嫌弃了,觉得非常宝贵。
冯一平就在我身边,头扬得高高的,嘴里乱哼着歌,我转头问他:“疯子,你的相册我看看?”
“好啊!”冯一平毫不犹豫把他的递过来,完全一样的东西,只是封面图案不同。我觉得他的比我的好看,就和他开玩笑:“疯子,你的这个好看,我们换吧?”
“没问题,你要换就换,我无所谓。这样的相册我家里有好几本呢,还有比这个还大还漂亮的。不过这是奖品,我的不能给你,但换没问题。”冯一平说得很诚恳。
这么一来我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走在我们后面的钱,孙两位正闲聊回顾着刚才的比赛,没了后悔和埋怨,只有庆幸和高兴;我心里又痒痒地想看看她们的相册,孙雅娟反正是我同桌,等回教室再看也不迟,可是班长女神的呢?
我觉得自己现在的胆子很大,就直接回头问钱飞儿:“班长,我看看你的相册好吗?” 同时有一种今天从被谢老师喊到名字那一刻起,脸皮就一直很厚的感觉。
钱飞儿一愣,顺手把她的相册送过来,轻轻松松没有压力,没有尴尬,还笑着说了一句:“郑浩,别想什么换不换的,我的不和你换!”
和她同班上学快一个学期了,像今天这样和她放松聊天说话的机会并不多。而且奇怪的是,很多时候明明她和别的同学开开心心有说有笑,一看到我,我一开口她立刻笑容消失,变得平淡生硬,有时对我笑也是嘲讽的成分居多,就像开学第一天对我那副傻样的嘲笑;不过刚才比赛时我们之间那层莫名其妙的隔阂突然消失了,现在她又给了我一个真正的,轻松开心的笑,还和我开了句玩笑,我的心猛地又多跳了好几下。
看完了女神的相册,小心翼翼还给了她,我仍在飘飘然中,冯一平却给我浇了盆凉水:“耗子,你今天怎么回事,第一题你抢了又差点砸锅,最后第二题你用了三十多秒还没到六月!哼,如果就是我们三个去你不去,我们四班就赢了!还亏我们向谢老师推荐你参赛。。。”
推荐我参赛?这倒是新情况。但冯一平说“我们”实在让我很不舒服,你凭什么就和钱,孙两位“我们”?我赶紧回敬这只疯瓶子打下他的气焰:“疯子,我不抢第一道题,不就被三班的黄奔抢走了吗?十二个月的单词我又没想答,是王主任点名让我先说的!还有疯子你什么意思,我参加比赛是谢老师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冯一平对孙雅娟努努嘴:“你问她吧!”
孙雅娟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中午的时候谢老师找我,班长和冯一平去,因为王主任说要加一个人参赛,她问我们四班还要派谁去?谢老师提到了你,戴俊,张建军的名字,我就说了支持你,班长也支持你去。我还和谢老师说,我可以不去,让你和戴俊去。” 冯一平马上又得意洋洋地补充:“她们俩说了你的名字,谢老师还有些犹豫,我一锤定音也支持你,谢老师才下决心。耗子,这下你明白了吧?”
我真是无话可说了。想了想之后,老老实实谢了两位女神,但对冯一平我给予了我独特的谢意:“疯子,你现在来表什么功!我都明白,你先不说话看风向,最后见风使舵,谁理你这一套,滚一边去吧!”
冯一平立刻故意瞪大了眼睛,他本来就比女生还大还漂亮的双眼变得又圆又亮,有如灯泡;嘴也夸张地拉长了作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样子:“耗子,我支持你参加还有罪了?没有我哪有你的第二名,你的相册?沾我们的光你还有理了?你个忘恩负义的死老鼠,白眼耗!下次再有比赛你就乖乖呆在教室里做作业吧!”
我们四个都笑了,这是那种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艰苦战役,取得了还不错的成绩之后发自内心,轻松愉快的笑。笑完后钱飞儿还是加了一句:“郑浩,你英语得加强。刚才最后十二个月单词那道题,太险了 - 也不全怪你,我们大家都慌了。其实英语也没那么难,就是多花点时间。孙雅娟和你同桌,不懂就问她,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英语都拖你的后腿。”
我很想回答,可是不明白该说什么好,孙雅娟眨眨眼,然后在钱飞儿耳朵边说了句什么,两人又都噗哧笑了,还一起看了我一眼。她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听得清清楚楚:“郑浩他不想问我,想问另外一个人,但他又胆小害怕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