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唱圣诞颂歌的孩子们,她没有马上转身进屋,而是倚着门框看着那群高高低低的身影。手捧的蜡烛随着他们移动的脚步,在黝黑的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光痕。
她所在的小镇始终保持着孩子们在平安夜敲门唱颂歌的传统。她讨厌万圣节的 “trick or treat” ,却欢喜他们的平安夜颂歌,不仅仅因为前者只是为了要糖,后者是为了慈善募捐,更是因为这歌声带给了她平安祥和的欢愉,尤其是在今年的平安夜。
望着天上点点的星光,耳畔萦绕着不远处教堂的钟声,她兀自地出了一会儿神,才慢慢地转身进了屋。
坐回壁炉边,还没来得及喝完的热红酒已经凉了。不知过了多久,听着木材噼啪的爆裂声,伴随着电视屏幕的闪动,她竟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盹。
她来到一个巨大的建筑前,通过敞亮的落地窗,她发现丈夫正裹挟在一大群人里跳着、唱着,金色的液体不时从手中的酒杯中溅落。他是那么的忘情、专注,压根没有向窗外望上一眼。她想进去找他,可怎么也找不到门,窗户也是关得严严的。于是她拼命地捶着玻璃窗,却如同在空气中挥拳一般没有任何响动。她使尽全力地喊着,声音却仿佛落入广袤的黑洞,连个回声都没有。随着身躯一震,她醒了。
壁炉里的劈材还没有烧尽,电视里的情节已经接不上茬,她索性起身关掉了它,该睡觉去了。她关了落地灯,只留下角落里圣诞树的彩灯一闪闪的。上楼时,她还在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这让她回念起他们的风华年代,他们就是被人们唤做嬉皮的那群人。她和丈夫就是在一次抗议游行中,手挽着手走在一起而相识的。不论后人怎样评论他们那一代,她是不后悔的,毕竟他们在短暂的人生里恣意了一把。
她和丈夫是在四十多岁以后才安顿下来,最终定居在这个小镇,过起了不富足却也温饱不愁的日子。他们没有孩子,两人相伴日子过得也是温馨平和,直至年初丈夫因病辞世,留下她一个人。
这是她第一个一个人的平安夜。往年他们俩一起装扮圣诞树,今年她一个人极力回忆,试图按照去年的样子复原它。一个人的日子也是要好好过下去的。刚才的那个梦是丈夫托给她的吗?是想告诉她,他在那边过得很好,不让她惦念。胡思乱想着,她沉沉地睡去,这次是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响动。她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有小偷。她披上睡袍,蹑手蹑脚地朝楼下走去。
一个穿着圣诞老人红袍,挂着白须的高大身影,在她看到他的同时也发现了她,钉在了那里,两个人就这么楞楞地对视着。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极力让自己保持着镇静,可脑子里却想不出应对的办法。以她的年纪,是无法在体力上对抗闯入者的。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对面那个比她还不知所措的人终于放弃了对峙,一屁股坐在地上,隐隐啜泣起来。“对不起”, 他喃喃道,“我怎么会这样,我这是在做些什么呀?” 说着把脸埋在了膝间。
她定下神儿来,俯下身,摸了一下他的头,用对老熟人的腔调问:“来杯热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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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圣诞快乐!
昔日和丈夫相濡以沫,如今孤独度日的女子,是否做了两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