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两位新来的男生虽不是基督徒，但对教会也不陌生。他们以前上学时就早跟教会接触过，尤其是那位化学工程师，对教会的活动非常熟悉。从上学到上班，他在美国也有十来年了，每到一处，必先找到当地的各个华人团体和组织，打听都有什么华人活动，然后有选择地参加。教会的活动很规律，教会的人也比外面的人热情，所以他参加教会活动也最多，比如每年秋季开学的迎新活动，逢年过节的聚餐，或是各种郊游活动，尤其是有吃饭的活动，他很少缺席。

化学工程师姓李，名叫子榆，长著一张长方形的脸，像个不太新鲜，已经干瘪的馒头片。干馒头片脸上戴著一副近视眼镜，眼镜后面是两只小眯缝眼，看人时目光迷离，似醒非醒。他个性小心低调谨慎，说话的语气，也是慢悠悠的，好像他永远不会有兴高采烈，大喊大叫的时候。破茧师母第一眼看到他时，看他中等个子，身材匀称，五官也没有太突兀的地方，倒是颇有好感，只不过一看就是像个书呆子，甚至有点木讷。面对面跟他说话看多了后，又替他眼睛难受，好像怎么都睁不开，老是咪起来的样子。

李子榆来自东南沿海某省的一个小县城，祖上三代农民，到他时鲤鱼跳龙门，考上了大学，然后又随著当时出国的热潮，来到美国。因为学了化学工程专业，找工作不难，薪水不错，也早早就拿到了绿卡，在美国算是安稳了，只是一直单身，从没谈过恋爱。

李子榆虽然一双眼睛老是似醒还睡，但小眼睛里透著的是比谁都精明，会算计，很会过日子，精打细算，凡事都讲摸门道，喜欢找规律找窍门。虽是个男生，但对外面商店里什么时候有打折的商品比很多女生还清楚。他也早就掌握了教会的活动规律，然后根据自己的需求，相时而动。像星期五的晚上，如果没有其他更有趣的活动，就来教会，因为大多数教会星期五晚上都是自己做饭聚餐，那些热心友爱的教会大妈和姐妹们都不吝自己的厨艺，做的饭菜种类多，味道好，营养丰富。

而星期天的教会李子榆觉得就不能来了。虽然星期天也有饭吃，但一般都是外面餐馆大锅煮的，味道不如自己家里做的小锅菜。而且星期天不能只来吃饭，要提前来先听牧师讲道，还要参加主日学上课。而最重要的是，牧师讲道完了，教会都要号召会众交十一奉献，很多教会都有专门用来装奉献的口袋，在会众中间传来传去。虽然不是基督徒，但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一毛不拔，老是白吃白喝，李子榆自己也觉得心虚。所以他总结出规律，星期天就不要来教会了，但星期五可以不用担心交钱的事，因为很多还在读书的学生也都喜欢星期五来教会，星期天在家睡懒觉，而教会一般是不期待学生们交钱的，相反教会鼓励学生们来教会吃饭，这样有机会邀请他们参加饭后的查经班。因此周五晚上比较自由随意，大家都聚在一起，聊天说话，交朋结友，很是喧闹，所以可以趁浑水摸鱼，大吃一顿而心安理得。

这样李子榆在教会混了很多年，但他绝不会想要成为基督徒，觉得没有必要，更何况，他听说成了基督徒以后，是需要交十一奉献的，那可是不少钱啊，白花花的银子！现在他虽然不是基督徒，但凡是他喜欢的教会活动，他尽都可以参加，因为教会的门永远都是对大家敞开的。除了吃饭，他也想找机会认识些女生，或许能找个老婆。他在美国工作顺利稳妥，生活温饱，别无所求，如果能按部就班，结婚生子，这辈子就圆满了。只是这么多年，女生们一看到他呆头呆脑，大智若愚的样子，就马上把他列入不来电的行列。

另外那个新来的男生名叫刘格忠，来自国内东部一个物产丰富的小县城。家里人好像是经营乡镇企业的，家境不错。父母只有他一个独生子，舍得为他花钱找门路，送他出国。于是刘格忠也辗转来到美国上学，最后学了很实用的统计学。毕业后又托关系找人帮忙，成功找到银行的工作，也就搬来了二线城市，现在也三十来岁了，单身没有女朋友。

刘格忠长得五短身材，看身量倒是颇有山东好汉宋江和武大郎的不俗风采。一张大方脸，扁嘴方腮，短下巴，脸颊上两团肥肉，两只小三角眼，一不留神就漏出本色的低俗下流神气来。他天性粗俗，后天又没接受什么高尚的品质教育，相反，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一套混江湖的本事，为人浮夸做作，喜欢哗众取宠，还自认为风趣；看到有钱有地位或者对他有用的人，就上去阿谀奉承，大使溜须拍马的本事；同辈中常常看别人不顺眼，背地里对人品头论足，喜欢八卦说人坏话。他来小教会后，看到有几个单身工作的人，就想方设法打听大家都挣多少钱，打听完了，觉得自己应该比别人挣得都多，很是得意。恨不能告诉所有女生，好叫她们爱慕自己。

想找个女朋友是刘格忠当前的首要任务。追女生他倒是百折不挠，屡败屡战。每次他若是看到一个目标，就想方设法打听人家的信息，做背景调查，然后有计划的设局进攻。无奈他喜欢的女生没有一个看得上他的。被他追过的女生都觉得他是个戏精，戏做得太足了。一个女生看他厌烦，说他像只又白又肥的癞蛤蟆。另一个女生说那可以拿他去做炸田鸡腿了。第一个女生说，刘格忠太恶俗下流，不能吃，恐怕会中毒。原来有一次刘格忠站在她身边，不小心碰到她温热柔软的身体，不由得心荡神怡，身体瘫软，不能自已，便借著机会靠在那女生身边大吃其豆腐。那女生看他如此不堪，心里恶心得要死，恨不能扇他一耳光。刘格忠尝到甜头，以后就时不时地往女生们身边靠，好找机会跟她们接触。

那女生说他恶俗下流倒也不冤枉他。刘格忠在国内时就喜欢看黄色笑话。来美国后，又开始学习英文的黄段子。他英语水平差，词汇量有限，开始都看不懂，但他潜心琢磨，仔细研究，居然无师自通，把自己看得哈哈大笑起来。于是他就背了不少英文黄段子，碰到跟他臭味相投的人，就劲头十足地说给人听，说得津津有味，自己很是过瘾。

在小教会其他人面前，尤其是当著张牧师和破茧师母的面，他很会做人。他倒也确实比李子榆稍微大方一些。来了没多久，就奉献了几十块钱做饭钱。星期五聚餐时，也时时做些饭菜带来跟大家一起吃。对张牧师则大力奉承，张牧师听了他的奉承话，心里非常受用，每次看到他都热情地问他最近可好，叫他多吃饭。他也时时跟破茧师母说起自己追女生的事，向破茧师母请教。

破茧师母观察了这两位新来的男生一些时日，看到李子榆虽然已经工作了，但还是像个穷学生那样在教会白吃白喝，一点都不回报，心里对他颇有点不屑，认定他是那种混教会的老油条。但破茧师母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对李子榆依旧很热情，因为她从不会去冒犯男人的。她的权力，只用在那些比她弱小的女生身上。丁丁觉得她像国内中小学里的中年女班主任，对班里那些长得可爱的男生，是藏不住的喜爱；而对那些喜欢追时髦，成绩不好或者不太听话的女生则格外严厉，处罚起来毫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