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去美国成为许多国人的梦想)
《写在前面的话》
每一位来美国的人都走过一条充满故事的路。不过有的故事充满喜悦和鲜花,有的却充满了辛酸与不幸,下面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走的就是这样一条充满荆棘和曲折的路。
其实他也不是一个具体的人物,在他身上,我们可以发现很多人的影子,因此大可不必把他及故事中的某个人与谁谁谁对号,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和烦恼。
这个故事有点长,但愿你有足够的耐心读下去。
第一回,遭妒嫌学子走天涯,寻故交德州拾旧业
话说1995年10月初的一天下午,美国西海岸旧金山国际机场海关前面人潮汹涌,刚下飞机的旅客排成多路一字长龙,等候海关官员的检查。
一身西装革履的路生右手提着一个黑色公文箱,左手牵着一个拉杆箱,心怀忐忑地站在海关的一个柜台前,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官员正在仔细查看他的护照、签证、邀请信及机票等。
突然,她抬起头来用英语问道:“你的邀请信上有五个人,其他四人在哪里?”路生平静地回答:“他们已经在两天前去了纽约。”那官员继续问:“为什么你不跟他们在一起?” 路生说:“因为我跟他们来美国的业务不一样,所以晚来了两天,从这里直接去达拉斯。”
“嗯?”那官员将信将疑,一脸疑惑地直摇头。她转过身去把附近的一位警官招呼了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并把路生的护照等递给了他,然后以不容置疑的语调对路生说:“带上你的东西,跟他走。”路生明白麻烦了,但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慌,要冷静。
跟着警官往海关里面走的路生表面平静,心里却似翻江倒海。虽然他在来美国之前及在飞往洛杉矶的飞机上曾经反复设想过,如果遇到海关盘问该怎样处理?可还是幻想着也许会一切顺利。如今果真遇上了,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争取化险为夷了。
路生随那位警官来到海关的一间小屋里,同另一位官员开始严格地盘问路生,包括来美国的目的,接待人,公司电话,在美国的行程,准备待多久等等,路生慢慢地讲出了这样一个由来;
他们公司跟纽约附近罗得岛上的一家美国公司合作,准备在他们那里搞“六合彩”项目。如果该合作成功,将促成“彩票”在中国大陆的合法化。为此,美国公司邀请他们公司的副总裁等四人来美国考察,而他本人呢,是该公司的业务部经理,这次随团来美国的主要目的却是要去达拉斯,跟那里的一家剪草机制造公司洽谈另一个合作项目。
“刚才你说什么?剪草机制造?”路生刚说到这里,那官员突然问了起来。路生答道:“是啊,剪草机制造公司。”
“叫什么名字?”
“波格特有限公司。”
听到这里,那官员点了点头,脸上也不那么严肃了,不过他要求路生拿出跟这家公司业务来往的证据,这正中了路生的下怀。他不慌不忙地把公文箱放在两位官员前面的一张台子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些传真件和一个沉甸甸的铁疙瘩。。。。
看到那个黑不溜秋的铁家伙,那官员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路生微笑着说:“这是波格特公司需要的一个机械零件-铣床上用的刀具,他们要求我从中国带来的样品。而这些传真呢是我们双方往来的信件。还有,这是他们公司联系人的名片。。。”
看到这么多物证,那官员似乎更加相信了,他又在路生的公文箱里翻看了一下,还让路生打开了拉杆箱,查看了里面的物品,无非是些随身换洗的衣物等,于是疑心全消,他让路生收拾起两个箱子里的东西。
接着,那位官员认真地跟路生解释说,一个月前,从这里刚刚进去了十几位来自中国的青年人,他们都是去德州这家公司工作的,而且也是由他负责审查的,因此他知道这家公司的确正在跟中国人合作。他又说,按照路生的情况是不可能允许进入美国的,应该立即给予遣返,因为他来美国的目的跟邀请信不相符合,而且还是一个人。可看到路生此次来的确是为了跟美国公司谈业务,不是因为别的,所以特别给与放行。听到这些,路生紧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了。
“你准备在那里待多久?“那位官员问,
“十几天吧。”路生说,
“二十天够吗?”官员又说,
路生心里狂喜,看来要放他过关了,可他不露声色,点点头说:“够了。”
只听“咔嚓”一声,那官员在路生的护照上敲了一个章,把护照递了过来。
路生微笑着向两位官员致谢,带上自己的物品,强按住怦怦乱跳的心情,不紧不慢地过了海关,前往取行李处。此时,他才感觉自己的脊梁都被汗水湿透了。说不紧张是假的,去过好多国家的他,还是第一次面临如此惊险的场面。
路生暗自庆幸自己来之前所做的准备;这两个小箱子里装的全是临时用品,一看就不是准备长期用的,而且机票也是双程的。另一个托运的大行李箱里倒是装了准备长期用的物品,可那个箱子还在取行李的地方,过关后才能取到。如果移民官非要查看那个大行李箱的话,一切就露馅了!
取到了行李,就算是真正进入了美国。为了这一天,路生不知矛盾了多久,犹豫了多久,这一刻来的可真不容易。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路生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甚至有些沮丧,有点头晕。他太累了,因为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当路生拖着行李准备步出海关之际,看到一些美国海关官员正在抽查部分旅客的行李,尤其是那些貌似来自大陆的华人,又让他紧张了一回。他注意到海关官员打开那些人的行李箱,把里面的物品乱翻一气,一边很不耐烦地咕哝着,一边把一包一袋的物品直接丢进身边的大垃圾桶里。 仔细一看,那些物品基本都是方便面、榨菜、火腿肠及罐头之类。看来不止自己带食品,出国带食品的华人很普遍呢。他暗自庆幸自己在飞机降落之前采取的行动,否则又会是一场麻烦。
原来,路生临走前一位亲戚特地送他一大袋真空包装的红烧驴肉,足有一斤多。 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 这红烧驴肉在他们那里可是一道传统美食,价格很贵,一般都不舍得买。 路生多次出国,也晓得去国外不应该携带熟食品,但觉得这是真空包装的,也许能行,于是带上了。
当航班进入美国领空,机上反复广播,告诫旅客们不要携带农产品、熟食及种子等违禁物品进入美国,路生有点沉不住气了,于是跟机上的空姐交代了那包“真空包装驴肉”,并问是否可以准许带进海关?空姐说肯定是不许可的,弄不好还有被罚款的可能,弄得路生很紧张,于是干脆把那袋驴肉交给她们去处理。
“唉,自己不舍得吃,倒孝敬了一帮空姐。”路生回到座位上,心里不平地想。
2.经历曲折
路生来美国的确另有所图。
他原本是一家大型国际贸易公司的部门经理,具有令人羡慕的工作和美好的家庭生活,尤其是当他去德国进修的时候,多少人都为他的远大前程而羡慕有加。可是,当他从海外学成归来,一心扑在工作上时,却受到了来自各个方面的排挤与刁难,使得踌躇满志的他无所适从。他觉得自己才三十几岁,正是干事业的年龄,怎能这样沉沦下去?既然公司不想用他了,那就走自己的路呗。
路生的遭遇让一位好友辛文知道了,他是当地一家中型商贸公司的总经理,主要经营蓝宝石等手工艺产品。他找到了路生,商讨合作的事。辛文的想法是,路生先行一步,到国外找到客户和销路,在那里建立并主持营销机构,所有费用和产品都由他们公司提供。在这样的前提下,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路生决定孤注一掷再次出国,闯出另一条路来,于是设计了一个看似疯狂的“外逃”计划。
首先,他通过自己在美国的业务关系,给一位好朋友的公司发去了考察邀请,而他呢,被这位好友“借调”随团当翻译。可当一切手续都办妥即将出发之际,他却故意装病,声称不能同行了,这让那位朋友大为光火,骂他言而无信。哪知,他这样做正是为了那位好友日后好向上级交代,把所有干系推得一干二净。
而他呢,联系了在美国的一位过去的同事杨大哥,准备去他那里落落脚。当朋友的那个考察团前脚去北京,他两天后就跟了过去,购买了中国国际航空公司赴美国的机票。刚才在美国海关被扣,即是设计之中,也是意料之外。若不是恰巧这位移民官刚刚批准了一帮中国人去了同一个目的地,也许路生真的会被遣返回中国呢。
遣返的后果路生也很清楚,那就是关黑屋子,审查,罚款,然后是被开除公职,声名狼藉,永无出头之日。
苍天保佑,路生闯过了进入美国的第一关。不过他还需要从这里转机飞往德州,在美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无论前面的路是开满鲜花还是布满荆棘,为了自己的理想他必须鼓足勇气走下去。于是,路生抖擞起精神,带上行李,凭预购的机票及护照等,重新办理了登机手续,过安检,再入候机室,等待夜里12点登机。
等一切办妥了,路生才找了个投币电话,给杨大哥去了电话。告诉他自己来美国了,且顺利入关,并告知了‘三角帆航空公司’的班机飞抵达拉斯机场的时间,以便他接机。
然后,他在候机室的角落里找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把行李放妥,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以理顺刚才紧张的情绪。
刚才过海关的情景,让他不禁想起了一年前在莫斯科的一次奇葩经历。
那是初冬的季节,他们省要在德国的巴伐利亚首府慕尼黑举办一次出口产品展览,由于路生刚从德国进修回来, 熟悉德语和德国情况,从而成为随团翻译兼导游的不二人选,并陪同参展团的负责人,两位市级领导先行一步绕道俄罗斯莫斯科考察一个项目。
那天夜里,路生及两位领导抵达莫斯科国际机场。过海关时才被告知,他们的签证是第二天的零点以后才能入境,而当时的时间是当地夜里十点钟,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在那里等待两个小时才能准许出关。说起来两个小时不算很长,可问题是他们离开北京之前已经跟该市某企业驻莫斯科的人员发去了传真,他们已准备好那天夜里十点钟在莫斯科机场接机。于是路生担心,如果他们到了机场而不能及时出去的话,前来接机的人也许会以为他们没有随该机到达到而撤走。深更半夜的,据说莫斯科有点乱,他们出去后会临对很大的风险。
这可怎么办呢?路生心生一计,那是几年前来莫斯科时跟别人学的方法。他走到海关前,看准了那里的一位警官,示意他过来,然后小声跟他用英语解释说,外面有人正在等待着他们,可他们的签证还有两小时才能允许进关,问这位警官能否通融及给予协助? 那警察似乎明白了,带着路生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卖部,里面经营高档进口糖果等物品。他指着货架说:“一盒巧克力,送给我的同事们。”路生会意,立即掏出十美元,购买了一盒包装精美的瑞士巧克力,交给了那警官。那警官果不食言,一挥手就把路生和两位领导放过了海关。。。
当时苏联刚刚解体,国内经济一团糟,卢布贬值严重,一美元竟达到兑换几百卢布的地步,十美元的巧克力在他们眼里可是很值钱的礼物。
路生想,如果刚才美国警察和俄罗斯警察那样容易通融就好了。可是他估计,那样的机会在美国不太容易出现,他不能心存任何侥幸。
他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一页,开始写他来美国的第一篇日记。他准备从今天开始,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持写日记,认真地记录下自己在美国每一天的所见所闻和所想所遇,真实记录自己的全部生活。
写完了日记,又整理了一下行李,他头枕着胳膊,侧躺在椅子上,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3. 旧友重逢
次日凌晨4点左右,“三角帆(Delta)”航空公司的一架小型客机降落在D州机场。当路生拎着行李走出机场大厅时,在外等候多时的同事老杨立即迎了上来。
“杨大哥!”
“路生!”
两人热烈握手,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在异国他乡见到老乡无疑是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更何况路生又是处于这样一种境况。就好像一位正准备过河的人,脚下踩到了第一块石头,觉得特别踏实。
这位老杨曾是路生过去的同事,个头不高,但精明强干,为人豪爽,同事们都乐于称他为“杨大哥”。其实他们好久都没有见面了,只是听说他去了美国,具体情况也不甚了解。在打算出走美国前路生打听到了老杨的地址,提前给他写了一封信,后来又通过几次电话和传真,没想到老杨对路生闯美国的想法大加赞赏,满口答应给与配合。其实老杨就在波格特公司工作,那几份传真及机械零件就是他们联系的结果,没想到还真的起了作用,帮助路生顺利进入了美国。
老杨还把旁边的那位年轻人介绍给了路生,他叫程勇,北京人,刚来了一个月,也在这家公司上班,跟杨很要好。因为天黑路远,专门陪着老杨开车来接路生。
他们三人一边说话一边来到机场外的停车场,上了一辆工具车,迎着东方的晨曦疾驶而去。此时路生才知道,那家公司根本不在达拉斯,而是在200多公里外的一个名字叫“沃嫩”的小市镇上,开车要3个多小时呢!
一路上,老杨和程勇替换着开车,以免打瞌睡。为了接路生,他俩凌晨1点就开着车往这边赶,接着又要返回去,可真够辛苦的,这让路生非常过意不去。途中休息时,路生主动下车,到路边的咖啡店去买了三杯咖啡,为二位也为自己提神。
在路生同老杨的前几次联系中,曾经跟老杨谈过路生来美国的打算。路生说有朋友愿意跟他合作,把当地的产品送到美国销售,条件是自己能找到市场和合作商家,然后那位朋友即可以在美国投资办一个公司,让自己负责这里的销售。听罢,杨大哥竟然大笑了起来,他笑路生的幼稚。他说“凡来美国的猪都这么想,哈哈!这里的市场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打开的。”老杨这话让路生很不好意思,其实他是要路生有精神准备,不要以为美国遍地黄金,俯拾可得似的。
天渐渐亮了,路生一边跟老杨、程勇说话,一边仔细端详公路两旁的景物。德州的原野看起来平展,辽阔,看不到有什么山,路边也很少见到农舍或者其他什么建筑物,间或有一些棉田,到处都是矮矮的树丛和乱蓬蓬的荒草,有点凄凉的感觉。也许是太早的缘故吧,公路上很少见到车辆,远远近近好像只有他们这辆车在晨曦中奔驰着。
在路上他们谈了很多,从美国和中国的情况,工作过的公司与同事,以及各自的家庭生活。路生隐隐约约听说老杨的太太不打算来美国与他团聚,彼此还闹的不太愉快,因此路生也不便提及此事。当老杨问及路生如何在美国开始生活时,路生也明显表现的不知所措。
老杨建议说:“小老弟,听我的,你来美国的第一步不是去找什么市场和客户,而是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美元,美元! 有了钱才能考虑其他。”
是啊,路生也明白,要想做那些事情,首先需要投入,可自己来并没有带多少钱来,连飞机票都是朋友垫付的,如不解决生存问题,如何待下去都是个问题。
老杨突然问:“你不是学工科的吗?在工厂待过,会开车床吗?”
路生说:“会啊,车床、铣床都会,还会焊接!”
“这不就得了嘛!”老杨大声说:“先到波格特做几天工,如果能行,在这里待下去也行,如不喜欢,以后愿去哪儿去哪儿。”
路生一听这话,紧皱的眉头顿时松开了,高兴地说:“太好了,干什么都行,你们公司能接收我吗?”
“没问题,我舅舅就是这家公司的头儿,我去跟他说,眼下他们正缺技术工人呢。”
“那就拜托杨大哥了!”路生不知怎样表到自己的谢意,没想到老杨还有这样的海外关系,这么说他来美国就是投靠他的舅舅了。
“这样吧,到了以后,你把行李暂且放到程勇那里,马上跟我去公司,见见我舅舅,他同意后你就可以立即上班了。”老杨快人快语,快的路生都跟不上他的思路。
“你们俩不休息一下了?连开了一夜车很累的。。。”路生有点疑惑地问,
“哪顾得上呢,这几天公司里很忙,为了赶进度,尽快交货,总经理正催着我们拿零件呢!”
“那一切就听你的安排吧。”
接着,老杨又向路生大体介绍了波格特公司的概况,那里的人员构成及工作环境,技术装备,生活条件等,陆生还特地向老杨请教了美国机械图纸的要求及技术标准等,以做到心中有数。
此时路生既激动,又有点紧张。虽说自己是机械工程师,在工厂工作期间下过车间,开过机器,可毕竟比不上熟练工人。再说啦,自从进了科室,调入贸易公司,又出国进修,好多年都没沾机器的边了,不知能否胜任老杨所说的工作?万一手艺都忘光了,不仅给杨大哥丢人,更重要的是自己来美国的第一步能否顺利迈的出去?
当太阳刚刚冒出低平线的时候,他们就回到了“沃嫩市”。老杨说,若按人口规模,在中国这里顶多算一个小镇,可因为有一个剪草机制造公司,这个小镇又远近闻名。
老杨的舅舅住在小镇西边的一所大房子里,那房子有点气派,与周围的房子有点不同,被人称为“大屋顶”。老杨说这里曾是一家农场,早已被他舅舅买下来了,附属的几间简易平房子里住着在波格特公司打工的几个中国学生,程勇也住在这里。老杨让路生把行李先放在这里,换一下衣服,总不能穿着西装去工厂上班吧。他脸都顾不上洗,只带上那个铣床刀具,立即跟着他走了出去。
还没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路生就匆匆上了老杨的工具车,晕头转脑地穿过小镇,向波格特公司开去。
4. 波格特公司
“沃嫩”真的很小,一条公路穿镇而过,开车几分钟就从这头到了那头。再顺着公路走五六分钟,跨过一座小桥,行不远就看见路左边有一座很大的白色建筑物,周围除了稀稀拉拉的几棵树外也没有什么围墙及栏杆之类,不用说那就是著名的“波格特剪草机制造公司”了。
老杨把车停在工厂前的停车场上,带着路生通过大门旁的一扇小门进入到了这座大型建筑物中。进来之前路生还注意到工厂的南边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有一些集装箱和剪草机。“看来公司还有点规模?”路生胡乱猜想着。
建筑物里的空间很大,中间是生产区,排列着车床,铣床,磨床,冲床,钻床等设备,靠里面像是材料区,南边停放着一些尚未完工的剪草机,大概是装配区吧。东边则是一排像是办公室之类的平房,老杨就住在其中的两间房子里。房子其实不大,靠墙摆了两张单人床,两张书桌,两把椅子,此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家具了。
一位穿一身旧运动球衣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正在屋里弯着腰扫地,见他俩进门,忙停下了清扫,站起身来跟他们打招呼,只见他手中的小簸萁里盛满了黑乎乎的小玩意。
老杨向路生介绍说:“这是高工,北京来的,我们这里的“技术大拿”,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他请教,在这里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难题。”
转而他又向高工介绍说:“这就是路生,我过去的同事,以后咱们就一个锅里摸勺子了,请多关照。”
路生也急忙伸手跟老高握手:“高老师好!”
高工一边跟路生握手,一边客气地说:“别客气,喊我老高好了。”
路生好奇地指着高工手里的簸萁里问:“这里面是什么?”
“蛐蛐。想不到吧?在咱那里很难捉到的蛐蛐,在这里铺天盖地。”高工笑着回答说。
“啊!蛐蛐?竟有这么多?”路生的确很惊讶!
高工脸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看起来就更像一位老师傅,而不像一位有学问的人。他慢条斯理地说:“也许这里的气候适合蟋蟀生长。可到了秋后,天气转凉了,蟋蟀也想找一个暖和的地方躲起来。这个大车间密封不好,四处漏风,于是它们就钻了进来,每天扫都扫不完。”
路生跟高工坐下来简单交谈了几句这里的生活环境,老杨则借此机会去里面的一个小隔间里端来了一杯牛奶和一碟面包,让路生一边说话一边垫垫,算是凑合一顿早饭。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马达响,接着是开门的声音,高工说:“一定是郝老头来了,他总是准时来上班的。”老杨听罢走了出去,说是要跟他舅舅打一个招呼。
过了一会儿,老杨来跟他俩说:“妥了,要他过去呢。”路生立即站起身,跟着老杨来到了隔壁的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其实也不大,也不豪华,就两三个房间大,里面除了一个面积比较大的会议桌外,另有两张办公桌和两个文件柜。一位身着乳白西装的老者端坐在办公桌前,满头白发,估计六七十岁的样子,一副金丝眼镜的后面,一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忐忑不安的路生。
“你就是小路了?”老者慢条斯理地跟路生打招呼。
“是我,郝先生早晨好!”路生很有礼貌地回答,主动伸出手去,跟他握了握手。
“我刚来,许多事不太明了,望多多关照!”
“哎-,谈不上关照。如果你能适应这里的工作,欢迎你待下去。如果适应不了,去留我们再谈。”老者不松不紧,滴水不漏地答复。
然后他又简单地询问了路生过去的经历,尤其是在机械加工方面,接着又跟老杨交代了几句,又对路生说:“你跟大梁去车间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他。”
郝老板话说得很轻,但路生还是听清楚了,这“大梁”是谁?不用说就是杨大哥的乳名了。
正在这时,屋门一响,走进来一位年轻女子。她个头不是很高,体态略胖,皮肤很白,穿戴也很朴素,径直向另一张办公桌走去。郝老头指着她向路生介绍道:“这是小林,主管这里的财务和生活,你在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请直接找她。”路生冲她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的。”又跟郝老板道了谢,然后跟老杨走出了经理办公室。
老杨先领着路生在车间里转了转,观看了各个工段,生产流程,材料区,装配区等,还把所遇到的公司人员一一介绍给了路生。高工正在一台磨床前忙碌着,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来自上海的工程师,老杨称他为“老刘”,正在操作一台铣床,程勇则在装配组工作,还有两位女生在技术部门管理图纸。 路生粗略看了一圈,所谓“剪草机制造公司”的员工,包括经理,技术人员,生产技工,装配师傅及仓库管理员等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几人,比他想象的小多了。
考虑到路生刚来,情况还不熟悉,老杨分配给他的具体工作是开车床。当然也不是加工多么复杂的零件,而是先做最基本的粗加工,也算让他练练手吧。
还好,路生对这种型号的车床比较熟悉,操作程序也不复杂,很快就上手了。当车床顺利地转动起来,铁屑冒着蓝色的烟雾吱吱地响着,旋转着,路生紧张的神情开始放松了下来, 一旁观看的杨大哥也露出了笑容:“看来还行,就这样干吧,慢慢来,注意安全,有问题找我或者高工。”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路生一边操作机器,一边回想起过去自己大学毕业后在工厂车间实习的情景。那时候还闹情绪,以为是大材小用,哪里想到,许多年后来美国还会重拾当年所学到的技能。
就这样,刚刚下飞机才几个小时的路生开始了在“波格特公司”的打工生活。
说真的,他好累,好困,毕竟好几天没有睡个舒服觉了,此刻仿佛一眨眼就能睡过去。为此,他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又到餐厅取了一杯咖啡喝下去,晃晃脑袋,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说什么也要坚持到晚上,否则,他不知道去哪里寻找自己的饭碗。
正当路生把全部精力集中在车床上的一个零件时,突然身后有人喊他:“哎,路生,停下吧,该吃饭了。”他急忙退出刀来,停下机器。回头看,原来是杨大哥,正在向自己招手呢。路生关上了车床上的灯,跟着杨大哥来到车间的洗手台清洗了满手的油垢。这时他才注意到,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也感觉到肚子空了,身上一点气力都没有了。
去哪里吃饭呢?路生一头雾水。他随着高工出了车间的门,上了杨大哥的车,向小镇驶去。
究竟路生来美国后的第一次用餐到了什么地方?饮食档次怎样?请看下回。
2017年12月11日
另:“路生”,对前方的路陌生,盲人骑瞎马-瞎闯,前途未卜的意思。
90年代初,分到我工作的工厂的大学生都是先到车间当工人,然后提车间主任,现在的副厂长总师都是从车间里开机床一步步干上去的。
路生?等不及到医院就生了?哈哈
我会认真的跟读,谢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