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红在《都挺好》中成功塑造的苏大强是个让人摇头叹气,咬牙切齿,既可怜又可恨的男人。苏大强就像一条被中国文化蹂躏,扭曲,打垮,整残的落水狗,在摇尾乞怜,面露凶光之间闪现出的是默默接受的温顺与虚张声势的张狂。苏大强式的男人在今天的中国不但比比皆是,而且在传宗接代。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劫持了观众,引发五味杂陈的议论纷纷的根本原因。
苏大强在大浪淘沙的社会巨变中, 身不由己地从一个殷实的富裕人家的子弟, 沦为一粒被翻到底层的渣子。在这个过程中,他失去了为自己做主的权力,能力和判断力。在家里,他被老婆耍得团团转,最后成了逆来顺受,无声无息的影子。他在儿子面前是老子,撒泼打滚,恣意妄为;在女儿面前唯唯诺诺,躲躲藏藏,因为女儿其实更像个陌生人,公事公办,财大气粗。在同事面前,他像只藏在图书馆里的老鼠,默默无闻地混到退休。他迫切需要别人的认可,为此差点被雇来的保姆忽悠得人财两空。他理财,请客都是为了能“抬起头来”,因为他一辈子被人看不起。这种急于被承认的迫切,在他跟保姆的“恋情”中,表现得最为彻底。他忽然像变了个人似地,吟诗作画,嬉皮笑脸,手舞足蹈,癫狂得难以自持;简直成了冷宫中忽然被册封的后宫娘娘。
苏大强的贪婪透出他的极端自私与无耻。除了记账,藏存折,他闹着要去美国跟大儿子住,闹着要离开二儿子家,闹着要理财,闹着要吃石厨子做的饭,闹着玩失踪,闹着要跳河…他把以前的同事招来吃喝的目的,除了自吹自擂,还是为了给以前让自己难堪的领导添堵。他的小心眼,小算盘,小气…把一个小人的下作表现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行尸走肉的苏大强既没有自信,也没有自尊。在被所有的人遗弃之前,他早已自暴自弃,自甘沉沦地成了一个失败者。他留给人的印象就是一条丧家犬。
我并没有看《都挺好》的结局。但我知道,苏大强必须结束在糊里糊涂,莫名其妙之中。让他得老年痴呆,忘记过去是最好的安排。他遭了一辈子的罪,无辜地犯了一辈子的罪。他既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周围所有的人。让他在生命终止前,最后享受一下人生,在遗忘与思维混乱之间得以安宁,实在是老天爷的恩赐。
伪男苏大强是个不自爱,因而也无法爱任何人的怪物。他是一个长在病态社会身上的烂疮。
写作 2019-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