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夏日,读《南渡北归》,依然让我从心里感到寒意。窗外吹进的是丝丝热风,心里涌出的却是冰冰的寒凉,没有一点温热的感觉。
《南渡北归》,讲的正是民国时期的知识分子在历史分野的十字路口,何去何从的决策,及其走上不同的道路之后,各自命运的遭遇和剧变。1949年,国民党军队兵败如山倒,蒋介石划江而治的幻想彻底破灭,中国开始建立新的政治格局。
这一年,毛给中国知识分子的未来命运画了一条深刻的分界线。
这一年,有些知识分子留在了大陆,有些知识分子去了台湾;之后,又有很多知识分子响应党的号召,自世界各地回国建设新中国,只有少数知识分子坚守国外的阵地。
回望历史,有时如梦一般,真实与假设难辨真伪,清晰与模糊交替出现。
1951年7月,正在美国芝加哥大学读博士学位的巫宁坤接到国内急电,请他回国到燕京大任教,他随即中断学业回国。当时正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任助理研究员和讲师的李政道前往送行。巫宁坤突然问李政道:你为何不回国工作?“李笑着说:我不太适合
此后的1957年,巫宁坤被打成右派,受尽迫害。同一年,李政道获得诺贝尔物理奖。
28年后,二人再度相会。此时,李政道是中国政要迎接的贵宾,巫宁坤是刚从牛棚放出来内部控制的“牛鬼蛇神”。当时,巫宁坤正回京办理“右派改正”手续,偶然从报纸上看到“爱国美籍华裔科学家李政道博士”从美国回来讲学的消息,便跑到北京饭店国宾馆看望老同学。相见匆匆数言,临别时,巫宁坤忽发奇想,如果当年是他送李政道回国任教,结果会怎样呢?
历史不能假设,历史只能总结。
为了对民国及新中国时期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有一个更直观的印象,我们选择一些具体的人和事,更能把历史的真实面目看得更加清楚。
—— 吴晗与胡适:师生的殊途——
吴晗是著名的明史专家。1948年11月底,时为清华教授,秘密潜入解放区等待出任高官的吴晗,派人找到胡适,让胡适留下,不要跟着国民党乱跑找死。当时这边许诺,让胡适出任北京大学校长兼任北京图书馆馆长。胡适斩钉截铁地给来人以著名的三句话拒绝了,哪三句著名的话呢?这里不说了,大家可以自行查证。
胡适南行之后,曾多次对人说,吴晗可惜,走错了路。他这样说,是因为吴晗曾经是他的得意弟子,他不愿看着吴晗从此走上不归路。吴晗随后以接收大员的身份,掌控了北大、清华。意气风发时,越发认为胡适是典型的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是真正的“走错了路”。
师生都认为对方走错了路,其实,没有谁对谁错,每条路都有他的不确定性,特定的年代也有特定年代的局限和历史环境,本文不以当时的事例映射当下,毕竟时代在进步,国家在发展,只想以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的命运来警醒后人,对社会起到正面的引导作用。
对这一对师生,历史是这样记录的:
1948年底,胡适离京南行后,受蒋委托,以私人身份赴美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这一做,就是10年。蒋政权逃离大陆后,胡适在美自谋生路。这么大一个知识分子,与其他人一样,填表求职,买米买面,其间苦痛,不足为外人道也。
1957年,蒋介石亲请胡适回台任中央研究院院长,胡适离美赴台。
1962年,当吴晗在北京副市长任上时,胡适在台北因心脏病发作去世。一时,台湾大恸,蒋介石为之亲挽:
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
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
胡适只会打麻将的小脚太太江冬秀看着如此壮观浩瀚,涌动不息的人潮,对长子胡祖望说:祖望啊,做人做到你爸爸这份上,不容易啊。
台湾人所以会对胡适先生有这样的情怀,是因为49年前后,当时所有重要的知识分子要么就留在大陆,要么就流亡海外。傅斯年主持台湾大学时,连教师都招不够,还是用从大陆史语所跟过来的研究员们当教授才解决了当时的困难。所以,以胡适当时的地位,在台湾非常困难的时候,愿意回台湾担任这个职务,主持中央研究院,台湾的老百姓从心里觉得胡先生是认同我们的,来支持我们的,对他非常感激。那种感激之情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吴晗有一个革命的老婆叫袁震,袁是中共早期党员,是一个思想极激进,身体极虚弱的女人。吴和袁是姐弟恋,吴对袁的爱情,确实纯之又纯,因为袁震身体的缘故,据说连夫妻生活都是没有的。这样的爱情感动了当时的许多人。
在西南联大教书时,正处于八年抗战最艰苦的时段。作为教授,吴晗与他体弱多病的妻子和其他教授一样,过着贫病不堪的生活。自此时起,吴的人生道路,开始由袁震引领,为党开始工作并出了大力。后来的结果是,文革期间,吴晗因《海瑞罢官》开始受到批斗。继而又挖掘出建国前他写给老师胡适的信,这就变得更加严重了。妻子袁震也跟着被揪斗。
69年春,袁震因病被允许自劳改队回家看病。当晚,住在同院的万里送来一碗红豆粥以示慰问。想不到,这碗粥竟成为袁震最后的晚餐。身体早已跨掉的袁震,当晚被只有10岁的养子和养女用平板车拉到医院,医院因其身份拒绝抢救。凌晨,躺在医院大厅冰冷水泥地上的袁震撒手归天。死时,两眼半睁,死不瞑目。
新中国成立后,吴晗焕然一新。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就是他那段时间的写照。
1956年,吴晗找郭沫若、茅盾、邓拓等人,联名上书周恩来,要求挖掘十三陵中规模最大的永乐皇帝陵——长陵。很多专家坚决反对发掘行动,但是那时吴晗风头正健,时常出入毛主席的书房,最后决定拿出个定陵让吴晗“试掘”,长陵才算保存下来。
发掘定陵是吴晗一生最大的败笔。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真是一句辛辣的谶语,吴晗一生没有亲生子女,他后来种种不详的遭遇,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
1966年文革开始后,吴晗也没能逃脱文革的狂飚,其与胡适的书信,成为其投靠胡适的死证。他数次被迫跪在地上接受批斗,受尽羞辱:在关押期间,他的头发被拔光,胸部被打得积血,69年10月,吴晗被斗死。死前未能见养子养女一眼,只留下一条满是血迹的裤子。
胡、吴师生的道路选择不是个例。那时,选择离开的必经过深思熟虑。留下如能相安无事,谁愿选择颠沛流离,最终归骨于田横之岛。例如胡适、傅斯年、梅贻琦、钱穆、梁实秋等人。选择留下的,当时其实已经左倾,他们或者对国民政府彻底失望,或者对新政权抱极大的热情与期待。例如吴晗、冯友兰、陶孟和及后来大批留学归国的知识分子。只是没过几年,梦想就被击得粉碎。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何以走到这一步?当时政治的原因我们不去谈它,从知识分子自身的思想和行为来进行讨论,有没有值得反思的地方?这个问题不解决,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依然只能靠别人恩赐而无法自己掌握。
正常来说大家都不愿离开熟悉的故土,开始张爱玲也留在了上海,五十年代初风向已经不对了,张爱玲、陈蝶衣等一批文艺界人士用最后的机会逃离了大陆,拯救了自己,真正的精明世故。
吴晗好像也是拆毁北京老城墙和牌楼的积极者,当年在办公室被林徽因指着鼻子大骂,其实他是领会圣意奉旨行事,他的养女遭遇也很不幸。
巫宁坤他们属于自投罗网的一代。
博主最后几句话挺有分量!我一直觉得对文革的研究有些大而无当,应更多地从社会学和心理学方面细腻地分析,尽管直到今天资料也没完整地公开,可就已知的已是触目惊心。假想即使国家领袖发动文革在美国实行的了吗?在法国倒是有以青年知识分子为主的六八年小文革,但稳固的社会基础是无法动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