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夏回国的时候,哥哥带我回到我曾经生活了十年的村庄,去看我上了五年半的小学。看到被废弃的校舍,心里好不凄凉,破烂的窗户有的只剩下了窗框, 房瓦和墙砖破的破掉的掉。记得小个时候的学校还是挺温馨的,最左边的是老师们的办公室,然后是五年级的教室依次排下去,最右边的是幼儿园的一间,有一个砖和土沏的乒乓球台,一个篮球架,那里曾是我朗朗读书的地方,系上红领巾的地方,后来当上少先队大队长,领同学们宣誓的地方:“红领巾是五星红旗的一角 ,,我们时刻准备着”。学校被废弃了,因为村里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孩子,要去乡里上学了。 还记得我上一年级的时候,三个小朋友一张桌子,还分了上下午上学。
农村的小学,每年夏天都有劳动的时间,春天我们施过肥,老师带着我们从学校的厕所里掏出来的粪便,装入一个小桶,然后拎到地里,浇在每一棵玉米或高粱苗根处,这是我讨厌的一件事。还做绿化肥,就是用草, 土和水让时间把它们变成肥料。
夏天的时候要帮助除草,一把小锄头,一条长长的垄,从地一头开始,用小锄头把杂草铲除,把玉米苗,高粱苗的土松动,那时候我最好的朋友,李家的第五个女儿,春杰是班上最能干的,她总是除出完自己的一条垄,然后找到我的那一条来帮助我。中间休息时候小朋友就用土块摆成型玩跳房子。每年农忙被太阳晒的先肉疼再脱皮是常有的事。
大概是4,5年级的时候吧,夏天的时候约上几个小朋友,给地里干活的老乡送水,乡亲们自然是很高兴。回家后就等晚饭时村里的广播时间,一定有一篇表扬我们去送水,现在想起那时候小小的虚荣心挺可笑的,很愿意去送水,但那篇表扬当然也是相当期待的。
小时候经常去村里的一个有大坑的地方,夏天雨后去那儿玩过泥巴,玩儿完洗洗手脚; 冬天去溜冰,常常开出一条冰道,一遍又一遍得滑, 直到天太黑了。一二年再去看这个大坑的时候真是失望,是水都没了么,周边堆的是塑料泡沫,就是一个小小的水泡子,难道是以前我人太小,那个世界就看起来很大吗?
儿时是有几分天真,也有几分荒唐,当时的社会政治,加上自己人小,没有什么鉴别能力,所有的宣传对我来说都是正确的。师道尊严要批,老师还要动员我们写稿子批判他们,我在每一年级都是班长,五年级的时候做了少先队的大队长,一切活动自然是冲锋现阵的,但不记得认真地批判过老师的师道尊严。村里那时候有一家地主,有一次批判现场就在他家门前。他家的瓢瓢罐罐都被搬出来了,他被拉出来站在前面,五年级的男孩子压着他,时不时喊喊打倒的口号,“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复辟资本主义等等。 可怜的人,他家里哪有什么好东西, 他的儿子因为出身不好,找不到女朋友,他被批批因为他教育儿子要有一技之长,”家有万贯,不如一技在身“,他说的很对呀,为什么大家会觉得他这是有复辟资本主义的妄想。我自己也是跟在高年级同学的后面,蹭到前面念自己的批判稿,说了啥不记得了,一定是人云亦云的一派胡言罢了。还有一次荒唐的事,我们学习小组大概是五个小朋友吧,孟丽君小朋友的爷爷曾经在国民党服役,为此他经常被拉出来,在村里批斗会被批了不知多少次,让我至今后悔的事,我们的学习小组还对他批判了一次,我们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把一个爷爷辈的人拉出来数落一番,天哪,现在真是追悔莫及,可当时小小的心里充满的是正义感,积极向上,爱憎分明。
72年林彪坠机,一场批林批孔的政治运动开始了,我小小的年纪也是积极参与。批判稿就去央求二姐帮忙,二姐还是挺痛快的,洋洋洒洒帮我写上两三页。学校里到处贴大字报,我也学会了用玉米或高粱秆儿里的瓤儿,蘸上墨水写上几张大字报。后来又开始批水浒,批宋江,我还被老师选中来讲解关于水浒的画报。老师嫌我声音太软,我就刻意说的语气狠一点,加一点愤怒上去。
四年级的时候,我跟着我的班主任杨老师,去挺远的一个学校参加全区的有关教育方面的会议。一路上汽车非常的颠簸,我小小的身体,时时被抛起又被摔下,当时我想要是我的下巴磕到前面的铁杆上,我会怎么样呢?杨老师高中毕业没多久非常温柔, 我还记得她那张洋溢着青春光彩的圆脸。两个短的编辫,我每天和她住一个被窝,我好奇怪,来开会的是来自全区不同学校的老师,只有我一个是学生, 还是挺享受和老师待在一起的一周。小小的年纪,感觉一切都很新鲜,在外面吃饭睡觉,至于学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记不清了。等我们回来,才得知同年级的那个挺优秀的男孩子,出去参加小靳庄赛诗,回来下车被另一辆驶来的车辆撞倒,接下来记得就是追悼会和他一家人的伤痛。
1976年9月,我上了中学。一天下午放学的路上听到哀乐,毛主席去世了。一个迷茫的时代就这样结束了。慢慢的学校里学习变得是最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