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因为做着绸缎茶叶生意,给越州大户几乎都有供应。成铿从账上就能知道谁来到越州,看来成瑞是准备在越州呆下去了。郑拓是护送妻子陪着淑太妃到了越州,也就上表辞去燮州的官职。罗秀原是成瑞的御前奉祀官,在成功皇帝面前不得重用,兄弟罗敏和安邦生意上来往密切,因怕遭人排挤陷害,干脆告老辞官,经安邦介绍,搬来越州。原越州知府受成铿牵连遭贬至中州益县的洪孝儒,在安境一案中被疑为同党遭排挤退养的屠海,六郎屠云因为和越州生意往来密切,国舅杨灏看上他在山中的别墅,强买不成结怨,结一党借机寻个罪名,屠云遭罢官抄没家财,这一众人等都已陆续到越州定居。
成铿犹豫是不是去找郑拓,左思右想暂时先不相认,仍是得空就去国舅府探望。有一日赫然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竟然是肖承业,身著张家军服。原来他是投靠了张蒙,成铿庆幸自己当日离开,还误打误撞的带走他留下的标记,不然肖承业带了追兵来,今天自己早不知葬身何处了。如今安邦是成铿唯一能信任的人,如何在国舅府外见到他而不被平西公的人察觉呢?
这次胡崇出门进的春茶是抢手货,各府的采办们都来胡记商号订货。成铿见胡崇不很熟悉这些从邘都南下的大户们,生意突然大发起来,一时帐面上混乱,库存多少,谁家赊账,谁家买过什么,查找起来非常困难。
成铿花了几天时间整理清楚,捧着几卷帐薄,一一讲给胡崇,“这本是仓廪帐,入货出货都有记录,经手人画押,不同的货分开,这些系在卷头的绸布条上写有货名,茶,丝,稠,易于翻找。”
见胡崇微微点头,成铿又摊开另一卷,“出的货同时记在这卷主顾帐上,同样用布条来分开,”
胡崇大赞,指着盈利帐薄问,“这是每笔交易的?”
成铿答道,“每笔都有,每笔之后是汇总,这样哪种货每月每年盈利多少,一目了然。”
胡崇更加欢喜,正待细问,外面报有铿王府的匡采买来买春茶。
成铿听到铿王府三字,暗吃了一惊,忙卷了帐薄,“我下去继续查库了。”
胡崇拦住他,“你跟我去,是该认识各采买的时候啦。你先去拿些今年的新茶,让老匡尝尝。”
成铿只好点头,想想不记得和这个老匡见过几面,心里略微踏实了些,转身出门,胡崇在后面叮了一句,“老实,侍候匡采买,把手脸洗洗干净。”
成铿答应了。到井边汲了水,倒入釜中,拿到炉灶上烧开了,伙计提了,自己则提了都篮,风炉壶茶碗,等等一应茶具,取了胡崇新近的一饼春茶,提了都篮正要往前厅走,突然记起胡崇嘱咐他洗手。
成铿想了想,沾着水擦了擦手背上故意摸上去的灰尘,觉得太白净了,四下看了看,从灶台下抹了黑灰,在双手上均匀涂抹,看看效果还不错,不再是抹灰尘后脏兮兮的感觉,而是更像肤色本来的黢黑,于是又抓了一把,在脸蛋脖子上也涂抹均匀。
这才端了茶盘前来会客。
胡崇盯了他几眼,没说什么,看着他从茶饼上片下茶叶,用火筴放在炉上炙煮,夹入碾中压成茶沫,放入碗里,从釜里取一瓢水冲入。
胡崇示意成铿给二人倒茶,“今年的茶叶成色好,是初茶的茶尖。”
“好茶,盖着盖子还能闻到香味。”匡采买尝了一口,大声赞道。
“初茶很是抢手,我先照顾老主顾。知道你们王府人多,特意多留了几斤。”
匡采买拜谢,“老胡,你想的周到。如今太上皇帝和就王都住在府里,吃喝用度讲究多了。那皇帝是个识茶的主儿,马虎不得,你这茶正好!”
胡崇笑着指着成铿,“我这二管家提醒我的。过来,老实,先见见匡公公。”
胡崇的客人们都知道他膝下无子,匡公公看胡崇的样子,明白了七分,笑着恭喜,“老实管家年轻有为。”
成铿上前施礼,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匡采买的问题,观察匡采买没有丝毫认出的样子,不知道是自己伪装的好,还真是容貌大变了呢?见他不再问,便退到一边侍候。
胡崇见他不卑不亢,又不失礼,更加喜欢,以后但凡有客人来,都叫上成铿。
天气一天天渐渐转暖,越州开始热闹起来,来胡府的人更多了,可仍不见安邦。久等无果,成铿猜想安邦极有可能在安边的常州躲起来了,心想在这儿干等不是长久之计。另外胡管家近来变本加厉起来,还看出成铿左肩最弱,一动手,专往左后肩上打,成铿常常两三天抬不起胳膊来。还有次犯逍遥痛抱着廊柱喘息,竟被管家在肩上捶了两拳,还揪着头发往柱子上撞了两下头,把蜷成一团的成铿扔进马圈,高声叫骂,“别偷懒,快把马粪扫喽!”从那以后,成铿就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无论如何不能被虐死在他手里。
满足天天都去铿王府和安府看看,然后等在胡府门外,看没人在成铿跟前时,就上去通报。
安府仍是无人,铿王府厨房知道满婶的人也没见到。成铿还让满婶做些糕饼交厨房送给童总管,自己放个字条进去,也不敢多写,就是个铿字,指望童总管看到字后再问满婶,岂知满婶做饭是出名的难吃,童总管看都不看,转手赏给下人,字条就不知下落了,试了两次,只好罢手。
这天成铿就告诉满足不用再跑了,满足眨着眼,以为成铿嫌他跑的慢,急着发誓没有半点耽搁。成铿拍拍他肩膀,“我明天要去常州一阵了,等回来再去找你。”满足只好答应,走之前,成铿叫他跟满婶讲请个西席要么读个私塾,满足答应了,回去后果然磨着满仓,念了半年书。
当晚收了工,成铿便向胡崇请辞,到常州寻亲。胡崇挽留了两句便罢,叹口气,“知道你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常州虽然不远,近来不太安宁,听说时常有强盗出没,你路上小心。如果常州寻人不得再回来。”说完,拿出一锭银饼,约有二十两的样子,“路上做个盘缠,打尖住店,不至于风餐露宿的。”
成铿心中感激,面上只淡淡一笑拒绝了,“谢谢主公,我身无分文反倒轻松。既然已经决定走,今晚道别,明日天明就启程。主公这些时日的收留之恩,来日一定报答。”
胡崇点点头,“我只是近来在常州没有生意,不然可以带你走一趟,不过常州倒有一两个熟人,待我今晚写了荐书,如果投亲不成,就去他们那里试试,你明早走之前来我这里来拿。”
没想到一早乡下田庄的人连夜赶来,有急事要胡崇去处理,胡崇拿了写好的荐书给成铿,问他可不可以晚几天再走,因为要带胡管家下乡,需要成铿照看一下宅子,等他回来再走,成铿只好答应。
刚刚送走胡崇,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仆人递上拜贴,成铿接过一看,几乎晕过去,强压住狂跳的心,走到车前,躬身行了个礼,“安国舅爷见谅,家主出门在外,后日方回。国舅爷有何吩咐,老实可向家主转告。”
他这国舅爷三字带出儿时的口音,老实也故意说成老十。果然车帘掀开,安邦露出脸来,成铿迎着,四目相对,安邦眼珠子几乎掉出来,正要开口,成铿使了个眼色止住了他。
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道德經六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