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又到逮蟋蟀的季节,成铿和他的满家兵有日子没在一起玩了,成铿自从学习骑射以后,认为自己已跨入成年人的行列,不屑和满仓等再玩儿小时候的游戏。
而且玩儿对成铿来讲已经不很有兴趣了,特别是逮蟋蟀这种虫子,除了玩儿,没有其他意义,因为这一年来成铿花的时间最长,干的最多的就是逮,逮田鼠。
年初的时候,纽钊义加了几卷书,读了几篇,成铿跃跃欲试提出要农耕,“农为本,我要知道何为本。”
纽钊义道,“不错,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農桑衣食之本,務農桑則衣食足,衣食足則民可敎以禮義,民可敎以禮義則國家天下可久安長治也。”
正月末时种下了葱韭薤。满婶说鸡粪是上好的肥料。于是鸡鸭们不再是猎物,被关进了笼子造粪。三月初开始浸稻种,师徒二人开了两畦水田,芒种节前插了秧。稻苗要耘,成铿挽起裤脚,和纽太傅一起将干草踩入泥中,再将草灰鸡粪麻籽籸掺和均匀,撒入田中。
辛辛苦苦开了几畦,成铿每天早上都去观察,每天记录发芽情况,长了多高,欣喜地向纽钊义汇报。慢慢就发现有的苗被啃,有的干瘪发黄,有的就消失了。有经验的满婶说是田鼠,在地底打了通道,从地下开始咬噬根茎。
成铿不信,在畦头守了两宿,终于看到一只钻进洞里,于是满家军的任务就成了守老鼠洞。田鼠在地里的通道四通八达,洞口有三四个,成铿和满仓先找到洞口,满贯守一个,满盈守一个,再找一个交给满余。每人手里提个带盖草筐。
成铿则和满仓把点燃的稻草塞进一个洞口里,被熏的田鼠开始向余下几个洞口逃窜,被守在洞口的满家军逮进草筐里。然后拿到湖里淹死。
天天这样逮,竟然把田鼠逮尽,没有再来祸害小小的田园,各类菜蔬稻谷茁壮成长,成铿兴奋地盼着秋收。
入秋,葱韭薤各收几把,满婶拿去做菜给成铿和纽钊义尝鲜。
稻米收获也不多,今天才把稻米脱了皮,拎到厨房交给满婶,一量,还不到一升。不管多少,有收获就是成功。
成铿高兴,禁不住秦公一再劝说,便拉着满家兵在湖边顽耍。满仓喊着他逮到俩油葫芦,成铿找了半天只有棺材板,满余喜欢拍马屁,塞给成铿几只二眼儿,成铿连输五场,连满贯都斗不过,气得几脚把满仓的几个大油葫芦踩了个稀烂。满仓怒了,不管不顾,急得嘴上没了把门的,什么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之类的话都骂了出来。成铿也怒了,将满仓推进池塘,满仓爬上来要打架,满余帮着成铿。几个孩子打作一团,被秦凯拉开喝止。
看着满仓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成铿扭脸下令秦凯将满家一家轰出苑外。满婶哭天喊地哭求,连秦公都请求,成铿也不松口。
过了几天,派秦公给满婶送了五百银饼,嘱咐她买块地自己过日子,满家还照做特供,赋税徭役仍免,只是绝不再见满仓。
又过了几个月,秦公带来最小的两个满余满足来玩,成铿也没说什么。满余极会阿谀奉承,跟在成铿屁股后面,让骂谁就骂谁,让打谁就打谁。满足还小,挨成铿的打最多,秦凯看见了就拦下来,替了不少鞭子竹刀。
那日成铿看着满家离去,然后就一直站在宫城阙楼上,呆呆的望着城内千家炊烟袅袅。
成铿在阙楼望了一天,纽钊义亲来唤他回宫,看他骑在墙垛上,口中念念有词,纽钊义听到几个字,马上明白他在想什么。
纽太傅站在成铿身边,也望着城下,半晌说道,“不要记恨。”
成铿猛地扭头看着师父,“为什么?”
纽钊义道,“因为樊王不知道。”
成铿绷着脸,“那我就告诉他。”
纽钊义问他,“如果他知道你恨他,他就允许你出去?”
成铿低了头,“我还会回来呀。我能去哪儿?”
纽钊义想了想,“樊王可以把你带去卫国。”
成铿惊了一下,“先生跟我去吗?秦凯呢?”
纽钊义叹气摇头,“樊王不会允许。”
成铿跳下墙垛,“为什么?邬宗雍是你的学生,你要去,他应待如上宾。”
纽钊义又摇了摇头,“为师这把年纪,不想客死他乡啊。”
成铿不依不饶,“既然他是卫国人,何以如此嚣张,在我大成留春苑中发号施令!”
“因为,”纽钊义犹豫一下,“因为大成和卫国的盟约。”
“什么盟约?”成铿追问。
纽钊义知道失言,挥了挥手,“为师只知有盟约,不知详细。公子莫再问了。”
成铿如何肯罢休,“盟约和我有关,是不是?我为什么只能待在这个园子里?我是谁?我父母是谁?师父莫要再搪塞!”
纽太傅无言以对,咬着牙吐出一句,“你这悖时脑壳儿!”
成铿沉了脸,“先生说什么?”
纽钊义从没见过他这般老成的样子,明白他懂了很多,今后不能以婴孩相待了。拱手道,“公子,是为师的家乡话,意为不思变通。”
成铿哼了一声,“不思变通?”他仰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这里唯有日月星辰和我这囚徒般的身份不变。”
纽钊义垂下眼,“公子。”
成铿转回身,望着那栉比鳞次的民居,幻想着哪天出苑去那巷陌人家看看,去找满仓玩耍,“先生走吧,”成铿见纽钊义依然站立在身后,叹口气,“我就是想看看外面什么样。”
纽钊义知道劝不动,随他意,自己下去了。
天渐渐黑了,阙楼点上火炬,秦公来过几次,说什么成铿都不肯听话下去,只好告诉了纽太傅。
无奈,纽钊义提着细纱灯笼又来楼上找到成铿,也不说话,铺席而坐,从怀里掏出酒壶,喝一口,仰头看星座。
成铿又冷又饿,可是认准了今天就是要问个明白,此时绝不能罢休。站了这么久,也累了,见纽太傅坐着,他也挤在席上坐下,端起酒壶也喝了一口,也望着天相。
“昴毕星动,该有雨来了。”纽钊义指着说。
成铿赌气说,“星转斗移,晴雨交错,于我何干?”
纽钊义看了他一眼,“天相神奇,旦夕祸福多有天相,怎可蔑视。”
成铿指着划过的一颗流星,“人生短暂,倏忽而逝,像那颗流星,不知从何而来,不知落到哪里去,知也无益,不知又何妨?”
纽钊义叹口气,仍是慢悠悠的说,“路哥儿多问无用,等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
成铿见纽太傅仍是不肯说,不再和他嚼文,踢着双脚喊,“我现在就要知道,我到底什么身份,我爹是谁,我娘又是谁?”噙着泪,抓住纽钊义的袖子,“纽先生,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纽钊义摇摇头,喝了口酒,成铿夺过酒壶,也喝了一口,然后扬手抛下阙楼,回头瞪着纽钊义。
纽钊义叹口气,站起来,“公子,天黑了,回去吧。”
成铿不理,干脆趴倒在席上。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不知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早上醒来,已被人抱回睡到榻上,起来洗漱完毕,便到纽太傅的卧房门口站立。纽钊义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成铿便扭头上藏书阁楼上的书房,在里面待一整天。
第二天又去纽太傅房门站着,见他仍是摇头,他就又在楼上躲一天。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
道德經五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