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一片花飞就预示春残之始,何况万点飘飞呢!最后一批绽放的樱花也开始凋谢了,樱花树上冒出嫩绿的叶子,整个樱花树换了个颜色,从原来的满是粉红、洁白的面容变成嫩绿的了,像高明的画家笔下一幅春归图,让人陡生“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无限感慨。
放学时间,山中英子习惯了趁着人流涌出校门,拐向那条她喜欢的樱花道。这条川边的只供步行和自行车的花道,清洁的柏油路面,铺着凋落的樱花。走在路上,恰逢落花时节。一路落英缤纷,花气袭人。
山中英子太喜欢这条路了。她放慢速度,惬意享受落花掉在发梢或打在脸上的那种与花亲密接触的快意。路上行人稀少了。她干脆下车步行,每天两次往返这条路,是少女末期青春将临的她最舒心的一段时间。
突然,前面冒出一伙女生挡住她的路。她的心猛然收紧,急忙调转车头,上车往相反方向骑去。她认出那些女生就是那伙欺负她的鬼头法子的跟随者。她想摆脱她们。惹不起还躲得起嘛!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她调转车头还没骑出几步路,车前方不远处也闪出几个穿同样校服的女女生,黄色卷发的鬼头法子醒目的被簇拥其中。路的两端被堵,身遭前后夹击的危险。左边是河川,右边是铁栅栏。山中英子插翅难飞了。
无路可逃的山中英子在一株茂密的樱花树下站定,她在面临后果不堪设想的群伙欺凌。
无语对峙。
山中英子盯着那张刻骨铭心的脸:微卷的略带金黄的头发,高挺得过分的鼻子,上唇天生缺失,只有薄薄的下嘴唇小气吧啦地露出一点儿,实事求是的讲,鬼头法子根本不用涂唇膏,也没地方涂,头发丝做独木桥------无处落脚。
鬼头法子也盯着山中英子那张刻骨铭心的脸:乌黑的头发自然披肩,白嫩而略显红晕的肤色,小巧鼻子,一对卧蚕眉,静静的横着,长长的睫毛灵动地开闭,保护着水灵灵的一对清纯得诱人的眼睛,上下两片柔和而性感的红唇不涂唇膏也有光泽,两片白嫩的耳朵恰到好处的点缀两边,在浓黑的秀发里半隐半露,长长的脖颈,脂玉般连着玉体。
鬼头法子愤愤地想,上帝真的不公,为什么就可以给她无可挑剔的美!那两片性感的红唇要是镶嵌在我的嘴上,那该多完美啊!她突然厉声喝道:“臭东西!你竟然违抗我的命令!每天躲来躲去,以为就可以躲避惩罚?”
山中英子突然鼓起勇气,她也大声道:“你凭什么就可以命令我?凭什么肆意欺负一个跟你毫不相干的人?我的鼻子是天生的,你为什么诬陷我是垫支架的?”
鬼头法子见山中英子敢大胆反驳她,火冒三丈,咆哮道:“臭假货!还敢还嘴!告诉你,就凭我是上野女高第一校花,就可以为大家揭露整容假货,以示公平。你看看你的周围,这些都是上野女高的美女军团,个个都是天生美貌。哪个像你这个卑鄙的臭女人,靠整容假货还敢招摇过市。我看不惯!不惩罚你这个无耻假货,太不公平!”
山中英子大声道:“我的长相是天生的!你毫无根据,毫无道理的胡说八道!”
鬼头法子更加暴跳如雷,歇斯底里的喊道:“临刑喊冤---死到临头还想狡辩!给我上!”
十三女太保缩小包围圈,一步一步逼近。矮个子女生上次被山中英子撂倒,这次吸取教训,不敢抢攻,躲在最后面。面对步步逼近的十三太保,突然,山中英子双手提起自行车,在原地转起圈来,逼得最近的几个女生猝不及防,被旋转的自行车碰倒在地,痛的哀嚎起来。
山中英子不停的转着身子,自行车在她手里成了火力强大的武器。这一招是那些久经打架战场的十三女太保们始料不及的。
鬼头法子大喊:“抓住车轮!” 但她的随从不敢上前去抓旋转的车子,生怕被碰到。
但是,事情急转直下,转了几十圈的山中英子体力不支,连车带人摔倒在地,女生们见机一一起扑上,把山中英子压在地上。
鬼头法子上前,抓住山中英子的头发,恶狠狠地说:“敢挨刀做整容的,还真有点胆量。不过,这次你跑不掉了!我要亲自给你的鼻子钻孔打眼,免费为你戳洞戴鼻圈。”说完,拿出一把尖尖的戳子,扎向不能动弹的山中英子。山中英子绝望地喊道:“救命啊!”
鬼头法子猛的停住手,她冷笑道:“喊人救命?这条路除了花见时期,花事一过,有几个人走这路?除了你这个假货。我们跟踪你不少时间了,选择在这条僻静的路上就是让你体会一回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绝望。哈哈哈!一个鬼影都没有啊!你喊上帝吧!说不定上帝会派魔鬼来救你。不过,上帝在那么高的天上,听不见的,哈哈哈!”说完,把尖戳子举到眼前看了看,对戳子说这次你要立功了。说完,这次真的把戳子戳向山中英子的鼻孔。山中英子又绝望的大喊一声:“救命啊!”声音凄厉而绝望。
“住手!”一声厉喝。粗大的嗓门让鬼头法子的手抖了一下,停在山中英子脸部的上方。鬼头法子和她的随从们四处张望,空寂的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鬼头法子们面面相觑,十四双眼睛又仔细地四处搜索,还是没有发现目标,路上似乎更静了。她们又你看我我看你都互相瞪眼,鬼头法法子问:“你们有听见吗?”
大家答道:“有。但是。。。。。。”
矮个子女生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她战战兢兢道:“校花,放过她吧!也许真的上帝派魔鬼来了。”
鬼头法子愤道:“胡扯什么!也许是幻觉。“然后咬牙切齿道:”这次我绝不放过她!”
她又举起她手中的凶器。
“马鹿野郎!”又一声愤怒的声音自空中传来。
鬼头法子的手又僵在山中英子的脸部上空。像被施了魔法。
正在鬼头法子和十三太保们惊疑之际,从粗大的老樱花树上跳下一个高大的男生。二话没说,抢过鬼头法子手中的锥子,揪住鬼头法子的头发怒道:“马鹿野郎!毁容的事你也干得出!今天遇上我这个魔鬼男人,就让你尝一尝什么叫魔鬼的手段?”说着把坠子扎向鬼头法子高挺的鼻子。这回轮到鬼头法子喊救命了。英俊男子道:“喊吧喊吧,声音喊哑了都没人理你,这个路段是我管理的,在这个路段我就是魔鬼,我不发声,谁敢来!”
鬼头法子哀求道:“憨桑阿腻客意(日语:帅哥),饶了我吧!”
“你要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她!”英俊的男子指着已经被放开的山中英子。十三太保早做鸟兽散了。
“我保证我保证!我可以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惹她了!想信我!”鬼头法子连连哀求。
英俊男子拽着鬼头法子的头发向前一推,又迅速踹上一脚,鬼头法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惊魂未定,又听一声粗暴的声音:“滚!”。她头也不回的跑了。
看到鬼头法子狼狈逃窜,山中英子感激地看着英俊男子。忽然,她害羞地低下头,鞠了一躬,真诚的道:“谢谢你救了我!初次见面!我叫山中英子。今天要不是你,我的鼻子肯定被她们毁了”
“不用谢,我刚好在树上休息。我见不得这么野蛮的欺负人。”英俊男子道。
“谢谢你的正义和勇气,真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山中英子感激的说。
“不要客气,我的工作就在这一带。这一段的秩序也是我负责维持的,是分内事,应该的。”
“给我一张名片好吗?”
英俊男子边给山中英子名片边道:“下次再有人欺负你,给我电话,我就在这附近,几分钟内就到。我想那个黄卷发的不敢再欺负你了。今天她也吓破胆了!”
英俊男子扶起自行车,道:“回去吧!太晚了,你父母担心哦!”
山中英子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骑车回去。
这一夜,山中英子第一次失眠了。她辗转反侧,无法安下心来睡觉。这不是因为欺负她的鬼头法子和她的随从们,而是一个人闯进她的心。她一闭上眼睛,那个年轻英俊高大伟岸的身姿就耸立在她的心窝,是那样的清晰。
他叫林秀男,名如其人,外貌非常俊秀的一个男子。工作单位是上野市神谷安保有限公司。
每天,山中英子到了那段樱花道,经过那棵树枝粗大荫天蔽日的老樱花树时,都会下车慢慢推行,眼睛往树上瞧去。她多么希望林秀男会从天而降,像上次那样出其不意的跃下树来,出现在她的身前。但是她的期望一次次的落空。樱花早已调尽,枝桠上长满蓊蓊郁郁的叶子。樱花的季节在山中英子恋恋不舍中过去了。
即便过了季节,有时后,她还在站在树下呆一会儿,这成了她每天放学回家时的习惯。她仰头向树上望去。心里想,林秀男为什么喜欢躲在树上花丛中?他爱樱花痴迷樱花吗?爬树可是极个别少年的坏习惯呀!他已经是大人了呀!也许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她想不通,然后,她嫣然一笑。慢慢的推车走了。
然后,时间就像樱花树下的川流一样,淙淙潺潺,一晃就一年了。
自从林秀男镇住鬼头法子后,山中英子再也不受欺负了。她是上野女子高校公认的美女学霸。她很用功,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把高中三年的课程都学完了。学校建议她直接进入早稻田大学深造,连推荐书都写好了。
英子想,她一进入早稻田大学,那么,她就不会再走这条樱花道了,就没希望再路遇到她日日相见的林秀男。她拿着名片,无数次有打电话给林秀男的冲动。有时她鼓起勇气,拨着号码,但中途又胆怯了。少女的矜持和害羞的心理,折磨着她。她又想,他就在这一带当保安员,又喜欢爬树,只要我天天走这条路,总会见到他。
她决定推迟一年进早稻田大学。她找了个理由,说要巩固高中的基础知识,扩大知识面,想再呆在高中部一年。作为父母的山中一郎和山中樱子尊重女儿的选择。
山中英子一如既往的经过川边樱花道时都下车推行,她走走停停,磨磨蹭蹭。她习惯了在这段樱花道消磨时光。她的脑海总是幻想从树上会跳下林秀男。但每次仰头细看虬枝密布的老樱花树,都不见人影。
这天,帮老师批改学生作业的英子晚了近一个小时回家。路径那段路,她照例下车推行。一双水灵灵的漂亮的眼睛自然而然向树上望去。忽然,她怔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眨了眨眼,眼睛放出光来。她看见在横伸向川中的粗壮树枝上,坐着她想念了一年的林秀男。
林秀男斜靠在树枝上,一脚垂下,一脚曲起在树干上,他嘴角叼着烟卷,英俊的脸庞沉醉迷茫。白色的烟雾漂浮在灿烂的花间,给花儿笼上了一层薄薄轻纱。
英子口干的发不出声,她怔怔的立在树下,头脑一片空白。俗话说,皇天不负苦心人,痴情女子终遂愿。也不知多久,林秀男从树上跳下,站在她面前,一只手随意地轻拍英子的肩膀,像非常熟悉的朋友一样:“又见到你了,真意外阿!”
英子连忙低头,鞠了一躬:“是阿!好久好久了,又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那个黄发疯婆子又惹了你吗?”
“没有没有!托你的福!她都没来惹我。”
“不用客气,那黄发疯婆子叫鬼头法子是吧!那以后,她来找过我。”
“啊!”英子惊讶得睁大眼睛:“她去找你?为什么呀?”
“那疯婆子来讨好我,送我巧克力。还说你的鼻子是整容整出来的。是假货。”
听林秀男这样说,英子急了:“不!不!哈呀喜桑!(林様)不是整容的,是天生的!你看你看!”
她仰起她的脸庞,勇敢地对着林秀男。她要林秀男亲眼验证,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在乎那么需要林秀男的验证。
林秀男在她的脸上轻轻一捏,笑呵呵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天生丽质,鬼头法子是嫉妒你的漂亮,怀恨你夺走她第一校花的宝座。她吃醋。”
听了林秀男的话,英子舒了一口气,心里喝了蜜似的。
林秀男看了看表,道:“我要去这条路尽头那边的几家客户去收费,下次再见。”说完把腿要走。
英子急了:“啊!是吗?又要去工作了啊?我也是走这条路,我可以跟你一起走这段路吗?”
林秀男笑笑:“好吧!反正我的工作也没有时间限制的。”
“哦!是吗?你每天的工作就是各个商店跑吗?”
“是的。我负责这里的一丁目里的所有店铺的安保管理,每个月按时收管理费上交给公司。”
“我的学校也是属于一丁目的。”
“是啊!但我们跟女高没有业务关联,女高附近的店铺也都是我公司的客户。”
“原来这样啊!你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在来这条路吗?”
“差不多这个时候,有时早有时晚。我累了就在这棵树上偷懒,抽根烟玩一会儿。”
“啊!是吗?今天很荣幸,又恰巧遇上了。我每天上下课都走这条路,但从那次以后,一年了就今天遇上。”
“要见我很容易啊!打个电话,几分钟就到。每天下午我都在这一带转悠。”
两人缓缓而行,樱花纷纷飘落下来,像蝴蝶纷飞。有的樱花落在她两的身上,有的落在地上。这川边三百米长的樱花道。干净整洁的柏油路面,洒满了粉红的洁白的花瓣。花树如连绵的彩云,春风和煦,落英缤纷,俊男靓女,青春嘉年。这是一幅人间至美的画卷。
“哈呀喜!”
“嗯!”
“我明年就要上早稻田大学去了。”
“哦?不是才读完高一的吗?”
“本来今年就被推荐去,因为我已经在课余自学完了全部高中课程。我自己要求多读一年。”
“是吗?那很好啊!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很会读书的人。”
“是吗?看眼睛会知道?那我看看你的眼睛。”山中英子仰头注视林秀男,林秀男也俯首注视着她。
林秀男剑眉下是一双能看醉女生,深潭一样。四目相对,山中英子掉进潭里了。
这一年,十五青葱的英子多次见到她心目中的英雄。她澄澈的心海里有一艘爱的红帆船在游弋,波澜不惊,涟漪阵阵。
英子买了一本精致的日记本,把她十五岁女孩的春心点点滴滴详详细细记录下来。青葱的岁月真的太美好了!美得她睡梦中都会露出甜美的微笑。她酝酿了一个美好的梦想,因此她有了一个大胆的人生计划:她要在她十七岁生日时,把自己的贞操献给林秀男。
当她再与林秀男徜徉在樱花道时,她勇敢地问:“哈呀喜桑,你喜欢我吗?”
“喜欢呀!”林秀男不假思索:“又漂亮又会读书的女孩,不喜欢才是傻瓜呢!”
英子甜美地笑了。然后,她问:“你可以请假三天吗?”
“请假?可以啊!为什么?”
“明年二月八号,我十七岁生日。我想请你陪我去国外旅游。”
“国外旅游?做梦都想的事啊!哪一国呢?”
“美国关岛。太平洋上一个很美的岛屿,一年四季都是温热的初夏天气,那里的南国风光美不胜收。我想在那里跟你一起过我十七岁生日。”
“没说的!不去是傻瓜呢!”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山中英子细嫩的手在林秀男宽大的手掌里拍了一下。确认了青葱时代甜蜜的约定。
之后,山中英子入学早稻田大学,进入新闻专业。她的目标是当一个出色的电视新闻记者。教子有方的母亲------山中樱子,早在女儿学完高中课程后,搜罗了她之前在仙台大学读过的大学课本。使得女儿得以早莺先飞,春光尽览。山中英子在大学的课程照样学得轻松。
转眼圣诞新年。英子给林秀男发了年贺状(贺年明信片)。在大学里,她专心功课,思思念的时候,有时打电话,有时写信。她忍住不去见他,期待着十七岁生日的到来。
林秀男回了信,也祝她新年快乐!
她连手又写了一信,告诉林秀男她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她会事先定好机票饭店。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她在信的最后写了这句话,然后用彩色笔画了醒目的标识。
林秀男回了信:哟喜!(日语:好的)关岛见。
一切顺畅,未有变化。
当山中樱子英子去美国关岛旅游的计划,惊得睁大眼睛:“美国关岛?英子是一个人去的吗?”
”是的,偶咖桑(日语:妈妈)。我跟男朋友一起去的?”
"男朋友?!英子有男朋友了?”
“是的,偶咖桑。”
山中樱子更加惊骇了。女儿才十七岁,在她眼里乖巧听话的女儿,转眼间似的,有了男朋友,还要跟男朋友一起去国外度假。
“告诉偶咖桑,男朋友是早稻田大学里的同学吗?”
“不是。是在上野神谷安保有限公司工作的。”
“他叫什么名字?”
“林秀男。”
“。。。。。。”
英子见母亲半天接不上话来。就撒娇:“偶咖----桑(妈---妈!我已经是大学生了,不小了。你放心,我去三天就回来。”
山中樱子心里极不踏实。虽然说女儿已经是大学生了,但在做妈妈的眼里,十七岁的大学生也才是个小孩呢!怎么能放心她不是跟家人一起去旅游的呢?!她心里突然像塞了一团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