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老同学从国内来,我提及李锐和他的《庐山会议实录》,出乎我的意外,李锐和他的著作竟然不被知道,长期从事报考新闻工作,竟不知李锐的名字,今天,这位我敬重的先生离开了人世,知道李锐的人,我无需累言,不知道李锐的人,或许会觉得我对他的缅怀与敬仰、对不知道他的人感到惊讶的心情能够理解。
没读过《庐山会议实录》的人,当然就更不可能知道《龙胆紫集》。今天也不会有人知道龙胆紫是什么了,龙胆紫,我用手机搜索的回答是:碱性染料,带有金属光泽的深绿色粉末,溶于水和酒精。医疗上用作消毒防腐剂,溶液深紫色,通称紫药水。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知道小创伤破皮流血什么的,在校医室、卫生所(当然还有秦城监狱)使用最多最普遍的,不是今天的创可贴,而是紫药水和红药水。
李锐的《龙胆紫集》就是在秦城监狱里用紫药水在《马恩文选》、《列宁选集》的天地头写下的诗,四百零六首,龙胆紫集选择了其中的一半,而李锐写诗的动机是不能在秦城做监狱把自己的脑子做费了。
在监狱里,用紫药水写诗,还只能写在天头地角与边缝上,这本身就是传奇的故事,而诗人却是以他犀利的慧眼洞察了他被赋予的更高的人生使命,你不觉得龙胆紫集耐人寻味,而李锐就更是如此。
李锐的生命活过了一百岁,从龙胆紫集的产生我们就会知道李锐的脑袋是最清醒的,无论是物质结构层面还是思想结构层面,他在九十九岁的年纪写下了他一生的感言,记忆清晰,思路严谨,坦荡契阔,从心所欲,无所谓惧。
李锐的生平是无需编撰的真戏剧。他是老毛的同乡,他最早侧目青年毛泽东的思想,还在庐山会议前做过毛的兼职秘书,正是因为李锐,三峡工程被搁置起来。庐山会议之后,李锐被开除除党,其实李锐在庐山仗义执言,他的许多党内朋友都想保住李锐的党籍,李锐在他的《99感怀》是这么回答的:我却因为庐山召开党的最高领导层会议,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出来为彭老总讲半句公道话,深感绝望。在人性与党性之间,李锐选择了人性,在那个时代,可曾有人敢这么想过来着?
在北大荒劳动改造的李锐目睹别人被饿死,自己几乎被饿死,他在二十年前的延安就被以特务的控名进过革命圣地延安的监狱,妻离家散。命运对李锐说煎熬在六十年代的大饥荒中恐怕只是第二幕。
李锐在四九以后做过湖南公安厅的厅长,(有博友补正是宣传部的部长),接着是水力电力部的副部长、毛泽东的兼职秘书,
1963年的时候,这一次是真正的妻离子散,被发配到安徽磨子潭水电站做了职工文化教员,有时候也兼职做些轻松的活:当地人都知道,有一位八级干部在我们镇上卖菜籽。
李锐也考核过“仲勋的儿子”,在中组部副部长的任上。但以李锐的眼光阅历个性和境界,受排挤被打压被迫害的宿命是注定了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李锐是中国共产党内的异数,他的命运是注定不被看好的,但他却是中共党内的石人一只眼,李锐对中共的批判最是入木三分、贬辟入理,最为可贵的是在李锐身上闪耀的人性的光辉。
李锐是火中涅槃的凤凰,他昭示真理同时也照亮黑暗。
李锐在四九以后做过湖南省委宣传部长,不是公安厅的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