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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棵树庄园

(2020-10-04 15:19:59) 下一个

    去年暑假,我们带着孩子在南京探亲。太太的闺蜜婷婷、杨彬夫妇约我们去皖南的宣城玩漂流,路上要经过马鞍山这个城市。我忽然想起微信上曾有个帖子说马鞍山某处有个号称“中国最美的”私家花园,就找了给他们看。看了帖子,大家都很惊奇,想不到离南京几十公里的地方就有这等美景,于是一致同意了在去宣城的路上稍微拐一下,去看看这个藏在山里的私家花园。

    这个花园果然不远,从南京出来一个多小时也就到了。也确是藏在山里的一个花园,连地址都带了山水之意:马鞍山市花山区濮塘风景区幽谷路。

    从起伏的山间小道拐上更狭窄的幽谷路,迎头就看见两匹马在路心徜徉。我们停车,吆喝逗哄了许久,这两位马哥才踱到旁边草地上让我们经过。沿着幽谷路再往前五六十米,赫然就见一个带箭头的路牌子,上面写道:“三棵树庄园”。

    下车环顾,满眼都是青翠挺拔的竹子,比一般山林里的杂树丛生更多一些高洁雅致,叫人满心欢喜。那时忽然又飘起霏霏细雨,略添清凉之意。一时间,南京的夏日火炉竟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叩开铁门,买了门票,我们就入园观赏。远远瞧见左首一幢红瓦白墙的欧式洋房,跟普通的徽州民居大不一样,倒让我隐隐想起厦门鼓浪屿岛上的建筑。花园中心是一片精心护理的草坪,四周鲜花围绕。草坪之后,可以看到爬满藤蔓的矮墙,听到流水淙淙的小瀑布,望见更高处耸入云天的青竹幽篁。乍乍看去,这花园在阴阴的天空下,色彩纷呈,又连绵不绝,铺陈出一派美景,更兼得了山势,借了水声,拂了红尘,已经让我断定此行不虚了。

    回目足下,花园入口处,两尊持矛执盾的希腊战神的雕塑各站台阶一边,守卫着这花草葳蕤的芳香之地。拾级缓上,举步慢行,就发现花园里不仅种有本地的花花草草,还有其它地方搜罗来的珍稀品种。除了地里栽的,更有水里生的,墙上爬的,盆里养的,架子上蔓延的,形形色色的花草树木,妆扮出一个花草大观园。

    沿着小路、围着草坪,视线所及,可见大众喜闻乐见的凤仙、蔷薇和月季。在国外见惯了的绣球、百合与玫瑰,也在这园子找到立足之地,从最低的尘埃里开出了最繁复多彩的花朵。夏日里,自是少不了水中花,两三个小池塘里养着水葫芦、睡莲、荷花,叶子与花却比野生的更为洁净。偏僻幽深的角落里,叶茂花白的玉簪,一丛丛地簇拥着,让我想起自家后院里大松树下的那些北美玉簪花。更矮处,是幽幽开放着乳白色小花的虎耳草等等。再高处,却有一片一片的三角梅红艳艳地绽放着。以前在昆明和深圳曾被这江浙一带不多见的梅花惊艳,却不想主人有心,让它们在这皖地山腹也可粲然如许了。

    稍远处,几株靠墙而起的、一人多高的芭蕉大有“鹤立鸡群”的英姿,叫人无端心生“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感慨。人造矮墙上密密地爬满了绿色藤蔓,中间又突然有一个人脸浮雕,人口里潺潺流出水来,却显然是受了西方园林的启发。靠近房舍的地方,也有一尊雕塑,是长着一对翅膀的西洋缪斯,仿佛是被这满园有名无名的花草给吸引、从奥林匹斯山远游到这皖南小山庄,并决心长驻了。

    走到水池边,才看见里面有一对黑天鹅。巧趣的是,那一对天鹅动作一致地伸颈收颈,宛如在表演花样游泳里的双人项目。据说,这花园里颇养了一些成双成对的动物,网上博客也常有人晒出在园中草地上看见的一对羽色漂亮的孔雀。我们在路上见到的两匹马,也是三棵树庄园的动物。不由想起诺亚方舟的故事:有时质疑诺亚如何将那么多成双成对的动物带上船,却终是佩服古老的圣经故事里流传出的谋虑、慈悲和幽默,就如这庄园主人引人入胜的心思。

    看过了庄园赖以得名的三棵已经百岁的红果冬青树,我们就进民宿去领门票里包含了的一杯饮料。手写的牌子上有各式咖啡、茶、果汁的名字,柜台上有一只黑猫懒散地仰卧着,见我们靠拢了,不惊不乍,只是微微地耸耸胡须、翘翘尾巴而已。亦听说园子里养了两只猫,柜台上的这只也许正在寻思她的同伴在这雨天去哪里流浪了吧。

    得了一杯热气氤氲的绿茶,我就坐下来四下里打量。大厅装饰十分用心,点缀着各种奇思妙想的小装饰品,比如海里来的各色贝壳,山上生的各式小石头,风干的南瓜和花草,树枝编成的心状物等等。墙角一尊老式留声机上的巨大扩音器,像极了一朵铜质的喇叭花。长桌两边的座椅,一侧设计成可以摇荡的秋千。还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有些有趣的书,有介绍本地人物和风景的《世外濮塘》,也有经典的小说《红与黑》《包法利夫人》《围城》之属,还有小资味道满溢的《小范围里谈情说爱》之类书名,看得我忍俊不禁。

    网上文章又多说及楼上民宿的好处,比如可以在天窗下沐浴,抬头就可看见满天星光,美妙得叫人无限联想。无奈我们还有旅行的计划,雨势稍小时,只得告别这庄园,再启程往皖地之南去。只是那一程,我一直念念难忘这个山里的庄园。乃至回到纽约,仿佛南京、仿佛我曾经求学八年的安徽,如今都因为这三棵树庄园在那里而有更值得回去的期盼了。

    不由又想及前年夏天,因纽约文坛泰斗王鼎钧先生的邀请,我们几个一起去纽约上州观览名叫“协和山庄”的私家庄园。

    那是一位台湾企业家买下一大片山地后倾力打造的一个山庄。因是“山庄”,更凸显山势。沿着山坡,就着山中的大石、树木和植被,又镶嵌了不少现代装置艺术作品于其中。比如一块大石上雕刻了鼎公的诗作;比如林间放了一只鸟笼,而笼子边沿站了一群振翅欲飞的鸟,都有让人拍手称妙的创意。最妙的是,从山上到山下搭建了一条长长浮桥样的台阶,沿着台阶下行百余米,就可到达一方池塘,塘中有安静的睡莲和游动的锦鲤。盛夏时节,周遭是山围树映,天上飘着、水上浮着的,都是懒懒的白云,让人生出多少“不如归此”的感慨来。

    想来,这样的庄园建设也是中国人的梦想一种吧。过惯了世俗的生活,也还总向往世外桃源的清幽;有了人间的得意,还得衬上山水之间的忘怀与忘情。“协和山庄”的主人陈先生在异国山水里打造出一方慰藉游子心灵的清雅天地,“三棵树庄园”的主人张先生花费十余年时间在家乡的深山里捧出滋己润人的一个美丽庄园,这样的趣味和努力,从皖南山区到纽约上州,从大陆到北美,竟是有着一脉相承的、有着中国特色的精神和情怀呢。

(首发于《人民日报海外版》2020年8月15日“华文作品”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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