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纽约,如今的阳历五月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月份,也是最糟的月份。说它是最好的月份,原因显而易见:纽约四季分明,阳历五月是旧历的“人间四月天”,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日光渐长,户外活动增多,让人心情也随之明媚开朗。说五月是最糟,因为花粉过敏。每到五月的第一周,我就像上了发条的闹钟一般,准时开始鼻塞、流鼻涕、眼睛痒、耳朵痒、脸痒、喉咙痛、呼吸道堵塞、头疼,乃至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真所谓“过敏不是病,过起来要人命”。
说起我的花粉过敏历史,和周围的大多数中国朋友也都差不多。在国内时,我曾经听说有些人一到春天就对漫天乱飞的柳絮之类过敏,当时还觉得挺不可思议。刚到美国的前五年,我也根本不知道花粉过敏为何物。记得租住在皇后区的艾姆赫斯特时,有一次房东来收租,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问我是否过敏,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对春天的花粉没有意见。房东收了支票,嘿嘿笑说:“再过一两年,你可能就开始过敏了。”
不幸被他言中,而且我的过敏比周围人来得凶、来得猛、来得无药可治。当别人多少能用药物缓解一下过敏症状的时候,我的过敏症状却对各种药都抗拒。记得十年前的春天,我要么鼻塞整日不通,要么鼻水横流,呼吸道和口腔粘膜发炎疼痛,整日整夜只能用口腔呼吸,夜里几乎每一刻钟就因为呼吸不畅而醒来一次。忍无可忍之下,我找了公司附近的一位过敏专家看“病”。
专家检查了我的呼吸道和口腔,认定我确实超级过敏,除了对美国多见的橡树、枫树、桦树等树木的花粉过敏外,还对花生、大豆等我喜爱的食物也十分敏感。他给我开了一板激素类猛药。那药量也猛:第一天吃七颗,第二天吃六颗,逐日减量到第七天只吃一颗。效果也确实不错,至少我能呼吸,能睡觉,能正常上班。随后开始的就是医生的脱敏注射治疗:医生检测了我的过敏源,配了药液,先是每天去打针,然后每周一次,直到后来每月一次,目的是通过常年不断地逐渐加量向体内注射花粉之类物质,让人的免疫系统在春天到来时能够适应遽然作乱的花粉。
打针的几年,每到五月,我也还需要时不时吃药,只不过在医生的监控之下,过敏反应不如最初那年让人无法忍受。可笑的是,打满五年复查的时候,医生发现我除了对原来的过敏源依然敏感之外,还开始对草、草籽之类过敏,而医生的解决办法就是加药量增频率,继续打针。因为换工作,保险变了,离那个医生诊所也远了,不可能再在午饭时间过去挨一针,我坚持了近六年的脱敏治疗就这样不了了之。
因为太太和儿子也都严重过敏,又听一个朋友说他在美国过敏、回上海却无碍的经历,我和妻商讨对策,心想要不要因为花粉而回中国定居。在微信上和国内的朋友们说起,结果引来一顿嘲笑。他们说,国内的大中小城市,时不时就发作雾霾,一般人在那种天气里都要戴口罩出门,像我们这种连花粉都受不了的人,回到中国的雾霾环境,岂不更是自找苦吃?
美国有花粉,中国有雾霾,一时间,我们这样的过敏患者,竟然成了既融不进美国、又回不了故乡的移民群众的“杰出”代表?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近年来纽约有一位中国针灸医生在治疗花粉过敏方面声誉鹊起,过去两年我也去他那里针灸治疗,虽未痊愈,但对减轻症状似乎确实有效。倒真应了高明的医生可以“妙手回春”的说法,算是把美好的春天部分归还给了我这样的花粉过敏患者,也暂时不必去中国去验证花粉和雾霾到底哪个更厉害、更让人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