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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几枝花

(2018-12-09 13:46:44) 下一个

                                                     冬之花

   深秋时节,我们在法拉盛的一家花房里偶然看到一盆漂亮的菊。小市民一般和店主讨价还价一番,然后就兴冲冲地携着这盆菊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火车返得家来。这菊并不是美国最常见的地被菊。一盆只五棵,花也只得五大朵,繁复的花瓣且卷且舒,花瓣又呈二色,正面红得发紫,背面纯金亮黄,既像菊中名品“金背大红”,又像所谓的“紫龙卧雪”。放在阳光下,这一盆菊花更显金光灿灿,几给人瓣瓣皆如黄金甲的联想。

    更让我们意外的是,这一盆花,经秋入冬,将近两个月过去,植株依然青青绿绿,花朵依然不谢不凋,只干燥了很多,让我想入非非地猜测这花朵们是不是可以直接收了泡茶喝。从来都以为菊是傲霜的秋之花,却不曾料到它们也可凌寒耐寒如此,也许可以和梅花一样被归类到冬之花里。

    “东风无力百花残”。秋去冬来,原是百花凋零的季节。我们后院的几株玫瑰,夏天开了许多许久,十月里也有几朵一直在枝头傲视秋风。到了第一场雪落下来,那一两朵终是无可奈何萎落去,只是那一两抹残红映着满园白雪,实在太过凄惨壮烈了些。

    倒是养了几年的蟹爪兰,却在初冬之际出乎意料地开了花。在如鸭璞似蟹爪的叶茎顶端,粉紫艳丽的花瓣在管状的花茎上下垂上拱,一派盎然的喜悦和生机。花瓣的鲜嫩和肉感,叫人难以想象是从那粗粝有刺的叶子里生长孕育出来的美丽。据说,在信奉基督教的西方国家,蟹爪兰又被称为“圣诞仙人掌”,倒也别有情趣和意味。

    十一月中,去Home Depot店里买节日的装饰,看到他们在卖各种花球,有郁金香、风信子,更多美国水仙花。于是也买了两三包回来,在家前屋后胡乱埋下,等着春天里看它们红红黄黄地灿烂摇曳,甚至想象到时可以发一些“种花得花”的感慨。

    买回来的花球里,还有几样可以在室内、用水养起来的。一种是叫“红狮子”的百合花,我喜欢它霸气的名字,却不晓得花开时到底如何。这红狮子百合花的球根比一只手掌还大,买回时,已经有扁扁尖尖的一枚绿芽,镶嵌在圈圈层层的表皮之中,却犹如一柄绿色的匕首,蕴含着丰富的生命力和冲动。

    果然,那一枚绿芽,每天拔节升高,两个星期之后,就长成亭亭玉立的一根花茎,光洁嫩绿,叫人感叹生命的奇妙。更妙的是,花蕾鼓胀,不日就盛开出四朵艳丽无方的大红花。这四朵红花,如四支喇叭一样对着四个方向。每一朵,又很规则地生出六个花瓣,外围的三瓣紧挨着内围的三瓣,团团如一家子兄弟姊妹。花心中又有六条花蕊,纤纤如丝,顶端几点黄色花粉。这样完整的生命体态,不觉叫人遗憾这大冬天里没有蜜蜂蝴蝶来为它们作媒传信。

    我们以前都从不曾见过此花,也不晓得它可养在水中,为萧条的冬日室景增添如此热烈洋溢的红。更没想到的是,这四朵花盛开了近10天,才慢慢褪色萎落去,而与此同时,花球里又有一枚花芽冒了出来,两周过后,又复制出一如前次的四朵红花,叫人喜不自胜。丈母娘都说:“七块钱买这么个花球,开了八朵花,值得!”

    后来在法拉盛看到类似的花种,却时土栽在盆中的,名字叫“大红顶”。我们这红狮子二度开落之后,球根之上依然有绿色的花芽生长,只似乎放慢了速度。太太把它移植到花盆里,满心巴望着它能在这大冬天里再度带来惊喜呢。

    当初买回的花球里,还有一包美国的水仙花,却不是春天常见的品种。包装袋上写着此花隶属于纳西索思(Narcissus),那个古希腊神话里爱上自己影子的美少年的名字;另有小名唤做“纸白”(Paper White),想去该是说盛开的花朵颜色洁白如纸吧。

    我们曾养过中国水仙,想当然地以为它也会清香满屋。这花的长势倒快,七八个花球挤在一个器皿里,下面生出白白的根须,上面冒出青青的叶茎,不几日就如葱如韭地悦人双目。再等一个星期,它们青绿的叶间就冒出小小白色的花朵,沉静自若,大有神话里纳西索思的孤芳自赏之态。

    过了两三天,小白花越开越多,我们忽然嗅到什么味道不对劲。原来只是以为厨房里过期的垃圾,一番扫除清理和细密侦察之后,我们一家人都断定那臭味原来发自那些洁白如纸的水仙花。听说过水仙花球有毒、有人误煮误食的故事,也听说过水仙花香或可引起过敏、不宜放在卧室等处的忠告,但是水仙花不香反臭,却是第一次见闻。

    大惊之余,上网查看,原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的花比白色水仙更臭不可闻。可笑的是,这种水仙花,颜色越白,味道也就越臭。有些人说颇像牛粪之类的臭味,一旦习惯了,也就无事,还有人天长日久之后甚至喜欢上这种田野里才能闻到的原生味。我倒促狭地想,这水仙花在中国有“凌波仙子”之类的美誉,在外国有自恋而溺水的典故,然而白玉微瑕美人有疾,大约也是人生的真实和遗憾吧。我们到底受不了这纸一般纯白的水仙花的臭味,忍了几日,只好提前把它们扔掉了。

    细想了去,要说冬之花,绝不可忘的大约要算时不时从天而降的雪花。雪花的美,在其颜色的洁白和动态的飘舞,宛如银花朵朵。对雪花而言,开即是落,而坠落也更是一种盛开。一旦落地,倒很难再称之为“花”了。

    陪孩子看新版的电影《奇幻森林》(The Jungle Book),里面的路易王十分渴望获得人类生火、取火和用火的能力。电影里以大猩猩之口,把火焰称为“红色的花朵”,倒叫我眼前一亮:以红花的热烈和盛开来比喻火焰的温暖和燃烧,真是再形象不过了。在冬天,这种人类制造出来的红色花朵,对于我们自身来说,更是不可或缺。由此我想,难怪很多冬之花都是大红的色调。我们中国人喜欢大红的对联和灯笼等节日装饰,西方人喜欢圣诞红、喜欢点燃壁炉,其实都是对红色火花的眷念和渴望。

    回到植物界的花朵,最想看、最想闻的冬之花,大约也是大多数中国人也都喜闻乐见的梅花。只是在北美,这冬梅的行踪,几乎和夏荷的芬芳一样缥缈难觅。偶尔见着,也不是记忆里中国花卉的模样和味道。每每只能空念念“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或者“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再或者“俏也不争春”、乃至“只有香如故”,来慰藉慰藉自己这颗“在有雪的日子/格外想梅”的中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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