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在这里问候大家圣诞平安。几乎每年圣诞总是由“希律屠婴”和“圣婴流亡”的悲剧拉开序幕,2016年亦然。圣诞是产难,同时在产难中宣告着安慰和大好的消息,是关乎万民的。今年岁末年初,欧洲发生恐怖袭击事件,亚洲发生雾霾袭击事件;同时,在两个世界的撞击地带,刚刚落幕或序幕了一场“世界大战”。几乎就在同一块海域,71年前发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在远东最惨烈的冲绳岛战役,美军12,513人死亡或失踪,日军约100,000名守军则尽数阵亡。对杜鲁门和美国人而言,这场战役为原子弹应用于战争提供了政治理由。也许应该从这个背景之下欣赏正在全球热播的电影《血战钢锯岭》。这部战争剧不仅仅是回忆,似乎同时也是一场预言。《血战钢锯岭》激动人心之处首先在于她是关于真实历史人物的传记(Desmond Doss in God's Care, by Frances M. Doss)。但是片名的不同翻译显示了不同文化圈中的人对影评的不同感受。中国大陆:血战钢锯岭(12月8日);台湾:钢铁英雄(11月25日);美国:Hacksaw Ridge。(11月4日)。大陆关切“血战”,台湾关切“英雄”,但片子的原名既不“血战”,也不“英雄”,只是聚焦一个地名:Hacksaw Ridge。
我了解Mel Gibson。他一直追求在历史事件中搭建一个讲道台,尽管他本人从来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传教士。从《勇敢的心》(Braveheart,1995)到《基督蒙难记》(耶稣受难记,The Passion of The Christ,2004),梅尔-吉布森似乎努力拒绝与好莱坞一同向巴比伦陷落。这是他的信仰:Faith is a real thing。在现代文明中,仍然持守良心与上帝以及圣经之间的联系,这样的艺术家已经凤毛麟角,在这个意义上,梅尔-吉布森配得灵魂的尊重。Hacksaw Ridge的命名也应该不是偶然的,实际上这个名字所包含的圣经信息统领了整部影片的叙事。如果缺乏相应的圣经知识,就会像冯小刚和海清等中国观众一样,觉得影片上半部分与“血战钢锯岭”毫无关系。同样,离开圣经背景,只能是“外行看热闹”:这是一部特别真实和残酷的战争电影。在圣经中发生过一起同样惨烈的著名战役,地点也可以叫钢锯岭。这可以参考如下经文:撒母耳记下 12:26-31,“26约押攻取亚扪人的京城拉巴。27约押打发使者去见大卫,说,我攻打拉巴,取其水城。28现在你要聚集其余的军兵来,安营围攻这城,恐怕我取了这城,人就以我的名叫这城。29于是大卫聚集众军,往拉巴去攻城,就取了这城,30夺了亚扪人之王所戴的金冠冕(王或作玛勒堪。玛勒堪即米勒公,又名摩洛,亚扪族之神名),其上的金子重一他连得,又嵌着宝石。人将这冠冕戴在大卫头上。大卫从城里夺了许多财物,31将城里的人拉出来,放在锯下,或铁耙下,或铁斧下,或叫他经过砖窑。大卫待亚扪各城的居民都是如此。其后,大卫和众军都回耶路撒冷去了”。另参历代志上 20:1-8,那里除了复述这场战争以外,特别提到了以色列人与伟人的战争。
以色列人和亚扪人之战实际上是弟兄之战或血肉相残。亚扪人的祖先是罗得,以色列人的祖先是亚伯拉罕——亚伯拉罕是罗得的叔父。弟兄在钢锯岭撕逼和血肉横飞,是这部电影贯穿始终的主题。影片开端是主人公和弟兄之间的流血冲突,然后上溯到该隐杀害亚伯事件,人类历史开端于弟兄对弟兄的凶杀。梅尔-吉布森将战争悲剧浓缩为弟兄悲剧:将历史浓缩为战争史,将战争史浓缩为弟兄史,这一思想的确是极为深刻的。东方所有的战争记忆从始至终缺乏这样的神圣观念或悲剧意识,在我们这里只有敌人意思,没有神圣追问:“你兄弟亚伯在哪里”(创世纪4:9)。是这样的追问催逼主人公道森成为Conscientious objector(拒服兵役的人);也是这样的追问将他差遣到战场——他要帮助战场上正在牺牲的弟兄,他不能对弟兄的牺牲视而不见。影片有这样骇人的一幕:泥土中掩映一只灼灼逼人的眼睛,那只眼睛在传道:“你兄弟的血,有声音从地里向我哀告”(创世纪4:10)。而影片下半部分是战火纷飞、暗无天日的战争或土地,那是上帝的眼睛:“5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6耶和华就后悔造人在地上,心中忧伤”(创世纪6:5-6);“11世界在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12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凡有血气的人,在地上都败坏了行为”(创世纪6:11-12)。不仅如此,更为重要的是,从道森和他哥哥,或亚伯跟他哥哥该隐的故事,完全平行了美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关系:冲绳岛血战归根结底是人类的弟兄相残。在弟兄相杀的思想中间,闪烁着主人公父亲醉酒家暴的片段。实际上,亚当和夏娃的故事被奋力阐述为原罪背景,尽管这些努力略显牵强,有待完善。
当然,弟兄分裂之后每一个人,每一个民族走向不同的道路,血亲关系不能抹杀邪教和正教的分疏。人道主义并不是这部电影的主线,正如基督教宗派教义并非这部电影的主题一样。这一点难得可贵。这部电影并不仅仅在弟兄悲剧上抒情,尽管梅尔吉布森有滥情的积习。实际上这部影片同样试图阐释钢锯岭战役或冲绳岛之战同时是一场属灵战争。打开地图我们曾经说明,以约旦河为中心,启示文明向西东两翼不断堕落出人本主义文明,而人本主义文明堕落到极致就是伟人崇拜,伟人崇拜最下流的方式就是政治伟人或帝王崇拜。于是在人类轴心地带,以交叉结构的方式搭建了这样的偶像版图:罗马帝国的该撒崇拜对应秦汉帝国的天子崇拜;英伦群岛的女王崇拜对应着日本列岛的天皇崇拜。其中,只有日本的天皇崇拜逼似一种宗教,或者说,那是一种地地道道的、成熟到极致的人本主义邪教:亚扪人玛勒堪崇拜。如果不理解这种邪教精神,根本不可能理解神风和玉碎战略。冲绳岛上疯狂的“日本军国主义”,集中了古往今来一切恐怖主义袭击的主要特征。因此,冲绳岛上上演的不仅仅是人类弟兄之间的骨肉相残,这场悲剧也同时是基督精兵与撒旦差役之间的决战。值得一提的是,冲绳岛是巴别塔事件之后人类流放到远方的最远之地,也是东方和西方世界的地理切线。电影被刻意放置在这样的神学地理中,并藉着诸多细节和场景来阐述这样的神学主题。比如那本圣经是唯一将电影上下两部分连接起来的“道具”(以及山岭),也可以解读为,圣灵争战的宝剑是上帝的道,而不是人间的武器。又如主人公在战争结束之后,在晨光之下读经写作;而背景特意聚焦了一个深坑:“阴间的门不能胜过他”(马太福音16:18)。更经典的见证是日军统帅牛岛满的剖腹自杀。梅尔-吉布森没有让他完全按邪教的方式殉道,反而加上刀光一闪人头落地的“画外音”;同时对照着道森双腿被炸残的画面。这是一切属灵战争的本质和结局:“我又要叫你和女人彼此为仇。你的后裔和女人的后裔也彼此为仇。女人的后裔要伤你的头,你要伤他的脚跟”(创世纪3:15)。另外,战争基本上是在火烧地穴的画面中展开的,用火焚烧仇敌乃是圣经战争的基本特征,从创世纪的火烧所多玛一直到启示录的火湖,中间则是以色列人此起彼伏的“用火烧城”(民数记26:10;约书亚记8:8;士师记1:8等)。悬崖上的绳索拯救行动,在圣经中相关案例也贯穿始终:从耶利哥到大马色。
霾国的艺术家和观众们有理由借此反省这些年来该国影视艺术何等的乏善可称。可以说,这27年是霾国文学艺术最黑暗的时期之一。被称为电影的霾国作品大致可分为4类。首先是抗日神剧,这些作品不仅是对人类智商和G军英烈的侮辱,更是在疯狂扩建已经人满为患的流氓无赖的避难所(塞缪尔•约翰逊)。当然,制片工头贪污官办工程款仍然是横店产业的基本动力。其次是都市闹剧,百无聊赖,淫词艳曲,狗血滥情。极度虐心显示了创造力的贫乏和想象力的枯竭以及普鲁士体制的愚蠢,也显示了霾国的确是根本有病的族类。再次是宫廷杂剧。可怜的借古讽今和春秋笔法,可耻的阴谋诡计孙子兵法和胡编乱造。第四是谍战邪剧。这类作品只能是魔鬼的激情或艺术,深深毒害了已经病入膏肓邪恶巅峰的灵魂:为达到目的当然可以不择手段,利用亲人朋友和同事当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灭绝人性和正常人类情感。谎言和暴力在任务的粉饰之下,成为新常态。所以霾国影星和观众对《血战钢锯岭》的热捧,可以视作一种对流俗和体制的抗议:“我不是潘金莲”,“我们太可怜了”,“我们要移民”……
但是最后我们不得不讨论一下《血战钢锯岭》的神学缺陷。严格来说,这部电影也是梅尔-吉布森献上的一场凡火(利未记10:1;民数记3:4,26:61)。缺陷首先是源于梅尔-吉布森或道森本人的宗派缺陷;其次源于美国主流神学的当代世俗化潮流。道森的教派属于基督复临安息日会(Seventh-day Adventist),大部分福音教派将之定义为异端。有关论辩可以在网络上查考相关资讯。仅就这部影片而言,基督复临安息日会的神学问题主要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是律法主义。该宗派的异端或极端思想首先在安息日的持守上,这方面的教义既没有新约圣经的根据, 也没有初代教会的传统。其次是关于第六诫不许杀人的应用,也是断章取义的极端。正如大部分英译本将之翻作murder而非kill一样,圣经整全的信息并不反对“正义战争”或“自卫战争”。自杀和任凭弟兄被杀实质上也是一种杀人罪;上帝比任何假冒伪善的人类更为公义和诚实。而当你飞起一脚踢飞一个炸弹的时候,你也不可避免地杀了哪位倒霉蛋。然后你只能向耆那教和佛教不断比善的逻辑致敬,但是“扫地恐伤蝼蚁命”根本做不到“爱惜飞蛾纱罩灯”。不仅如此,圣经中有亚伯拉罕杀敌抢救罗得的故事,更有以色列人攻占迦南的历史事件。而领受十诫的摩西本人,大部分时间是以色列军队的统帅。比如,他在山顶上指挥以色列军都与亚玛力人血战。大卫和所罗门同样都是“三军统帅”;我们也找不到证据证明意大利的百夫长哥尼流受洗之后解甲归田了。正相反,新约明确教导人,你受洗前是什么位分应当继续努力持守。
第二是社会福音。离弃教会,以家庭和社会为福音的主要应用中心,不仅是基督复临安息日会的致命缺陷,也是西方当代神学的主要缺陷。首先我们来看该宗派的自我解释:“本会从十九世纪下半叶(一八六三年)成立之初,仅在北美有数千信徒,并且屡经内忧外患及各种试探考验,但目前本会已发展成超过一千二百万信徒的世界性宗派,在二百多个国家、地区中进行传道、教育、医药、广播、文字、救灾工作,在灵性、智力、身体上,服务人群,荣耀上帝。本会也愿与一切主的儿女共同完成主的大使命,并在末後大背道中为真理而站立”。我们借此清楚地看见的现代基督教共同的不务正业。而电影《血战钢锯岭》正是这样扭转福音方向的。虽然这部电影仅仅是一部电影,不是教义宣传,不是证道讲章;但是我们仍然能从中看见当代美国基督教的基本问题。教堂在电影中只是昙花一现,然后似乎是有意为之:象牙塔被废弃如敝履,镜头舍弃教堂进入世界:先是家庭,然后是街道,最后是医院、军营、法庭和战场。一起车祸,亚当肋骨折端找到夏娃,然后主要场景转向医院,雅各遇到拉结。这是典型的安息日派的神学视野,也是典型的现代基督教的爱巢。当然也是基督教信仰在美国的衰落简史。更重要的异端思想是:梅尔-吉布森努力在道森的拯救和耶稣的拯救之间建立一种平行关系,这实际上将我们的信仰彻底扁平化了。尽管战场救援与罪人得救之间有一定的关联,但是从跟本上说,这完全是两个问题。如果基督教拉近两个战场甚至使之完全重合,就更深刻而有效地废弃了基督。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在西方世界,教会变成了社会,基督被假基督(人道主义的人民和伟人)不断边缘化。
所以亲爱的弟兄姐妹,你们必须明白,道森在战场上的拯救不是拯救灵魂,最多是净化自己的灵魂,或活出自己对耶稣的见证而已。冲绳岛真正的神学意义在弟兄悲剧和属灵战争方面,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拯救行动可以类比为耶稣的拯救行动。不仅如此,耶稣设立祂的教会而没有设立任何一场政治战争作为天国的入口。这是我们教会的基本立场和基本异象。一部没有教堂的福音电影只是在传另一外一个福音。我清清楚楚看见影片的中点是婚床。但是,基督教历史的中点是教会,是基督和祂新妇的筵席。所以我们站在这里,等候从战场归来的道森和梅尔-吉布森。遗憾的是战争还没有结束的时候道森的战争就结束了。真实的历史是这样的,或者说真正具有拯救意义的战争史是这样的战后历史:
“11四王就把所多玛和蛾摩拉所有的财物,并一切的粮食都掳掠去了。12又把亚伯兰的侄儿罗得和罗得的财物掳掠去了。当时罗得正住在所多玛。13有一个逃出来的人告诉希伯来人亚伯兰。亚伯兰正住在亚摩利人幔利的橡树那里。幔利和以实各并亚乃都是弟兄,曾与亚伯兰联盟。14亚伯兰听见他侄儿(原文作弟兄)被掳去,就率领他家里生养的精练壮丁三百一十八人,直追到但,15便在夜间,自己同仆人分队杀败敌人,又追到大马色左边的何把,16将被掳掠的一切财物夺回来,连他侄儿罗得和他的财物,以及妇女,人民也都夺回来。17亚伯兰杀败基大老玛和与他同盟的王回来的时候,所多玛王出来,在沙微谷迎接他。沙微谷就是王谷。18又有撒冷王麦基洗德带着饼和酒出来迎接。他是至高神的祭司。19他为亚伯兰祝福,说,愿天地的主,至高的神赐福与亚伯兰。20至高的神把敌人交在你手里,是应当称颂的。亚伯兰就把所得的拿出十分之一来,给麦基洗德。21所多玛王对亚伯兰说,你把人口给我,财物你自己拿去吧。22亚伯兰对所多玛王说,我已经向天地的主至高的神耶和华起誓。23凡是你的东西,就是一根线,一根鞋带,我都不拿,免得你说,我使亚伯兰富足。24只有仆人所吃的,并与我同行的亚乃,以实各,幔利所应得的分,可以任凭他们拿去”(创世纪14:11-24)。阿门。
任不寐,2016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