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实际是一个山坡,我的家在山脚下,是一栋2家庭的住宅。我在二楼,一楼住着印度裔美国人,60岁左右的喜娃夫妇。当我第一天认识他们的时候,就感叹什么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男主人和我一样,在大学里做科学研究多年,兜里的银子不会那么丰腴,他们也是第一代移民,知识分子,自然就选了我们这个小镇,学区好,交通便利,临近哈佛,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学者多,一栋楼呢,是不愿意或买不起的,住很多家庭的公寓呢又不太愿意,就这样我和喜娃一家做了4年的邻居。
和喜娃夫妇一起混,我是占便宜的一方。所有的common area修理杂事,喜娃出面谈价钱,喜娃夫人监工,我只负责说 “yes”和付一半的费用。其中我也发现喜娃夫人会借机修修她自己家的东西。但没有他们,我花的钱更多,前厅的门锁坏了,喜娃夫人只用了75美元就修好了,我自己家的门锁坏了,修锁匠开价就是200美元。从此,我就“臣服“在喜娃夫妇脚下,只负责出钱。
后院的山坡比喜娃家高,他们家后门面对的是一度石头砌成的墙。他们看不见山坡上的风景,管理山坡的积极性自然不是很高。但山坡上除了杂草外,还疯长着一些梧桐树,喜娃担心长大,镇上的人会让我们花钱雇人砍掉,我时时记得喜娃夫人的羡慕的表情和夸张的语气: “xxx, 你好运气,就在你买下这个家之前,我们才花了4000美金砍了一棵树。” 我住的第一年呢,喜娃兴致勃勃地率领我15岁的儿子,上山坡砍树,上去时,兴高采烈,有那种唱着山歌给党听的架势,一边砍一边说我儿子也就是他的儿子了,2个小时下来,汗流浃背,小树都放到了,可没力气将它们收起来,放在桶里,等专收绿色垃圾的车来收。只好就丢在了山坡上。第二年,梧桐树又长了半人高。喜娃不提这些杂草和树了。第三年,那些小树一人高了,正好我先生来美国休假,邀请喜娃和我儿子去砍树,喜娃病了,我儿子也不知道干什么去。我先生说,这还不简单,他卷起袖子,唱着山歌独自上了山坡。他毕竟比喜娃年轻20岁,奋战了4小时,砍下了树枝,还叫上我,收拾了一些较粗壮的,留着给自己那2平方米的菜地做篱笆,防火鸡。山坡上的杂草,他就不管了。
又是一年过去了,夏天依旧来临,梧桐树就像得了上天的号令一样,茁壮成长,很快又比我高了。我还在那想,今年谁来对抗它们呢。喜娃突然给我发了个短信,“我刚刚看见有人在给xxx家锄杂草,就去和他聊了聊,他要150,我可以降到120美元,你觉得怎么样?”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同意。过了几天,一个瘦高,头发花白的黑人出现在我面前,在炎炎烈日下,他有条不紊地干活,将绳索固定在山坡顶上的大树上,另一头绑在腰间,山坡虽然不是悬崖,可离地面也有1层楼高,这样安全,他先是用电锯锯断,收到一起,捆起来,拖到山坡上,再用另一个网状的工具收割杂草,带电,有点像小时候我们自制捕蜻蜓的工具,依然是捆起来,放到山坡顶上,如此这般,由左到右,一小块一小块地的清理。他不像个锄草工,有点像个诗人,干活慢悠悠地,时不时停下来发一下呆。5个小时过去了,我看着他的杰作,第一次有要在这山坡上种上花草的感觉,很感谢他如此细致地工作。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突然一下很难过,要是自己到了这般田地,该如何是好呢?应该和喜娃说一下,给他长点工资。他突然向我开口了: “女士,你能告诉我最右边的边界吗?我应该快结束了吧?” “还没有,你完成了2/3。” “我的天呀,还有1/3.” ”是的。“ ”喜娃在家吗?你们谁付账呢?” “不在,他说你事先没有说你什么时候来,今天是正好我在家。我可以付账。“ “喔,你能不能先付一半呢。” “好吧。” 我其实已经等他开口涨价了,可他没有,收了钱,说是第二天再来。
第二天,我告诉喜娃,我要到图书馆看书,请他在家接待,也提了提多加点工钱的事。喜娃表示他也有同感,工资太低,说好长到150美元。说完我就离开了,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这么一个老人给我做这么繁重的劳动,起码在我看来,他不是很强壮。晚上回家遇见气急败坏的喜娃夫妇。原来那位老先生不是不讨价还价,是他没觉得我是主事的。他认为他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今天来找喜娃要另一半的工钱,如果要砍完剩下的,至少200 元。老先生,没错,他以为后院的面积只是我们房屋正对的部分,没想到与房屋傍边的草地对应的山坡也属于他要清理的范围。喜娃说:“ 我都说了给他150美元。我不喜欢不遵守约定的人。再说,他也太慢了。应该2 小时干完的。” 喜娃夫人说:“我知道你是可怜他,但不应该付一半的费用。现在他以为不除掉剩下的,我们肯定会同意涨价。可是,既然大个梧桐已经砍掉,我们不着急,明年再说。你同意吗?“ “我很理解你们,但他昨天确实很辛苦,要不等双方都冷静下来,让他将剩下的活干完,我们给他160美元吧。“ ” 他不会回来了。喜娃也生了气了。”
离开喜娃夫妇,回到二楼的家,我在电话里告诉了我先生这件事,他也说我不应该给他一半的工钱。非洲裔美国人的逻辑或许是我给你除掉一半,你肯定觉得不好看,可亚裔并不这么认为。文化的差异自然而然体现在讨价还价之中。不管怎样,在感念喜娃夫妇多年的辛劳的同时,我每天还是希望门铃响起,瘦高个的”诗人“ 再次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