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当了老炊(4)
不久,站机关食堂开张,司政后人员全部过去就餐。本以为招待所吃饭人数少了,炊事班该“裁员”了,不料14所又增加了十几个进场科技人员,加上渭南、西安又来了一批搞协作的军人(还有几个女技师),就餐人数并未减少。
唉,提前回中队的希望破灭了,该干嘛干嘛吧。
那段时间我越来越不安心,隔三岔五往六中队跑,看到一起参军的同学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业务学习,技师除了给他们讲课,还指导他们上机实习操作,我嫉羡交加、心急如焚。
我暗骂老天不公,几百新兵中为啥让我当伙夫?就算半年后我能回中队,也已错过了业务训练大好时机,拉下别人一大截。就我那点初中都没毕业的文化程度怎么追得上人家?到时我什么也不会,除了去外线分队爬电线杆子,还能干啥?
我怨天尤人,又毫无办法,毕竟自己命运握在领导手中。算了,去他妈的,看别人学习胀眼睛,心难受。先不管那么多了,顺其自然吧。
我再也没回去过。
眼看回中队无望,大家情绪低落,工作变得敷衍马虎,饭菜质量明显下降。气不顺,相互关系也紧张起来,常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恶语相向,争吵不休,谢协理员批评了几次也不见好转。
一天上午,我后颈突然奇痒难忍,越抠越痒,只得去站卫生队看医生,由于人多,擦完药上班迟到了10分钟,徐向阳很不安逸我:“哎,劳动纪律还是要讲的吧,你来晚了,你的事别人就得帮你干。”
哼,人家班长都没说啥,你算哪把夜壶,轮不到你教训我吧?便没好气顶他:“我不是神仙,算不到自己几赞扯拐,你把我那份活路留给我就是了,谁稀罕你帮忙?”
徐向阳叫起来:“你迟到还有理了?说都说不得。”
易海桥帮腔道:“每天的工作都是分好的,你不干,别人是要帮你干噻。”
我火了,对准易海桥:“哪个说我不干,只是看病晚来了一哈,你就没迟到过吗?”
李班长出来圆场:“算了,都少说一句,干活吧。”但最后加了一句:“小赵以后注意点。”
听口气,李班长向着他们两个,我哑火了。
干完手里活,我到灶后求助熊云清,他出了个主意:“既然大家在一起觉得别扭,倒不如分成两个组,一组干一天。”哎,这个办法好,我立刻同意:“那好,我跟你干!”
吃完午饭,收拾停当,大家一商量都赞成分成两组轮流干。李班长、许班副、易海桥、徐向阳为第1组,单日干,剩下4个为第2组,双日干,互不干涉。李班长报告给谢协理员,他没反对。
分组后,我和熊云清、伍汉民、李金桥四人同心协力,紧密配合,干得舒心顺畅,饭菜质量也大有提高。没过几天,就餐者的好评超过了1组。
大约9月初,炊事班又调来一人,名叫张昌震,忘了他从哪个中队来的了。不过当时并没有换谁回中队,大家有点失望。
张昌震入伍前也是孝感县人委办事员,和徐向阳是同事,可他一来就果断加入我们小组,并不理会徐向阳,看来徐的确不是什么好鸟。
与此同时,工兵连终于在28号临时火车站附近打成了一口水井,地点距28号大约2公里,只是连接自来水塔的管道仍在铺设中,全站的日常用水仍要用水车拉,这比去12号水库近70多公里。
一日下午,2组轮班休息,熊云清拉我坐拉水车去看水井。
拉水车司机叫肖润田,参军前是孝感县汽车客运公司驾驶员,和熊云清是老相识。原先肖每天去12号水库拉水,有时回来晚了就找熊云清,必有饭吃。一来二往,我也和他混熟了。今天我俩找他的目的不言而喻——跟他偷学开车。
肖润田把水车开出两百米停下来,换熊云清开。为避免人看见,我们三人就在驾驶室别着身子交换座位,云清心急,不小心把我裤子刮了条大口子,小腿都露出来了。
我认真看着云清操作:放倒手闸,挂档,踩油门,慢慢松开离合器,水车由慢到快,先颠簸摇晃了一阵,随后平稳行驶在新开出的砾石路上,老熊紧锁的眉头逐渐放开。
“把稳方向盘,莫太快……好,就这样,有进步。”肖润田在一旁指挥。
“老熊行啊,偷学了多久?”
云清不理我,全神贯注开车。
开了几分钟,前房隐约出现个小红房,那儿一定是水井。我忍不住求老熊:“云清,原来你早就会开了,让我开会儿吧。”他正在兴头上,岂肯让我:“你慌个蛋,回去让你开。”
一会儿,小红房到了,肖润田换过云清,把水车倒在小红房前。
小红房只有2米高,没派专人照看,里面的新井口已被封上,旁边趴着一台小型水泵。我和云清把水管插进水车,肖润田按动电钮,水泵开始往车里灌水,我趁机把周边打量了一下。
靠水井左前方20多米处竖起一块水泥站牌,上面写着“28号临时停车处”。一条铁路由北向南悄悄伸过来,静静地躺在死寂荒芜的戈壁滩上。沿铁路向南二千米左右,隐约可见寥寥几间房屋,肖润田告诉我,那是大树里。
灌完水,我迫不及待抢坐在驾驶台上,等肖、熊坐定后,模仿熊云清刚才开车程序:点火发动,挂档加油“轰,轰……”,脚一松离合器,汽车突然窜了出去,斜冲上一个小土包后,发动机熄火,车头瞬间朝上翘起,又重重砸在地上,歪着车身停住了。
妈呀,差点翻车!
我呆若木鸡,脸都吓白了。
肖润田一把推开我,抓过方向盘吼道:“你方向盘往哪打?哈巴,一边呆着去。”
我红着脸挪到边上,不敢言语。
肖润田重新发动汽车,小心开下土包,加大油门朝28号驶去。从他不容商量的表情上知道,我俩今天休想再碰方向盘。
“冇得么事,你第一次开嘛,还是多看看吧。”老熊安慰我。
妈的,我没乱来呀,怎么这破车到我手里就不听话呢?看来我不是这块料。我真笨!
临进营区,肖很担心:“今天的事,你们千万莫对外人说啊,路副处长晓得了饶不了我。”
“放心。”我俩异口同声道。
不过后来路副处长还是知道了,把肖润田狠狠批评了一顿,并警告他,再犯就处分他。都是我连累了肖润田,感到很愧疚,再不敢找他学开车了。老熊也是。
我颈子愈来愈痒,一到夜间瘙痒尤为剧烈,整个后颈部都被我抓出了一道道血痕也止不住痒。用手摸感到变厚的皮肤上出现了绿豆大小的颗粒,硬邦邦的,在站卫生队涂了几次膏药,一点用也没有。
我害怕了,扭到朱医生问病因,朱医生说我患了神经性皮炎,这种病很顽固,必须去“513”医院治疗。
我急忙向谢协理员请了假赶到10号,正值基地宣传落实毛主席关于中医的最高指示“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在“513”医院办中药材展览,参观就医者络绎不绝。我思忖,既然西医看不好神经性皮炎,那就挂个中医号试试。
中医科的一个女医生仔细查看了我患处后,二话没说,开了10贴医院用“苦豆子”研制的膏药,吩咐我每天敷一贴。还真神了,我只敷了3贴瘙痒就消失了,再用2贴,增厚的糙皮也脱落了,后颈部光滑如初。为了保险,我坚持用完10贴膏药,彻底治愈了神经性皮炎,46年过去,从未复发。
毛主席指示真英明,文化大革命就是好。
轮流做饭,休息的时间多了反而很无聊,成天磨皮擦痒不知如何打发。一天,管客房的沈福昌私下向我炫耀家书,他父母催他过年回家结婚,可他担心刚参军一年不到,领导不会批准,问我怎么办,我润他:“好办,你赶快往上爬,当了官娶媳妇顺理成章。”
两年后,沈福昌第一批提了干,被批准结婚,我还吃了他的喜糖,此是后话。
沈福昌的家信勾起了我对亲人的思念。三个多月,为了面子,我没给任何人写过信。我给自个较劲,自我封闭是不是做过头了?亲人们就算知道我当了老炊,未必会认为有啥不光彩,我是否太小心眼了?
那晚我作了个梦,同时梦见王曼莉和卢玲玲围在我跟前。笑容满面的王曼莉深情问我:“么样这久冇来信,病了吗?”
同样的问话,卢玲玲却是一脸的嗔怪,语气还有点冷。
第二天我就给王曼莉写去一封火热的情书,当然只字不提我的“光荣”职务。
一星期后王曼莉回信了,满满三页纸,字字情意绵绵,句句暖心沁肺,就是没问我的工作。她了解我死要面子的德性,知道我不主动提,必有难言之隐。她爽快表示,只要我对她好,无论我在部队干啥她都不在乎。 她如此善解人意,给了我莫大慰藉,我还担什么心?
最后王曼莉告知我,王群明也在兰州27支局18栋13号,和我在同一个单位,要我多关照他。
第二天我一打听,王群明就在站司令部当通信员。嗨,我和他近在咫尺,竟从未见面!
此后我日思夜盼王曼莉来信,却久无回音。直至十月上旬的一天,我意外收到姐姐来信,拆开看后,先喜后忧,原来国庆节王曼莉跟着姐姐去广水见我父母去了,不料这回她倒挺主动。
姐姐心急,一到家就向父母宣布,王曼莉是我女朋友。
开始父母对王曼莉很热情,爸爸还偷偷跑到山后老乡家买了只老母鸡招待她,可第二天一家人对她态度发生了改变。姐姐坚决支持莉莉跟我好,爸爸不表态,借口假日值班,早早出了家门,妈妈脸上明显晴转多云,一会儿又多云转阴,不知昨晚和爸爸商量了些啥。
王曼莉起先没在意,只顾表现,除了抢着干家务,还对妈妈说要学习燕妮对马克思的忠贞爱情,一心等我。我妈妈听了反应冷淡,什么也不说。后来王曼莉大概觉察到了我爸妈对她的态度变化,很不高兴,竟不顾姐姐再三挽留,傍晚独自乘火车回孝感了。
姐姐信上最后说,爸爸嫌王曼莉年龄比你大,妈妈根本就不同意,她一直惦念着卢玲玲。你不要看父母脸色,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争取,但必须切记:再不要脚踩两条船,否则鸡飞蛋打、两头落空。
看完信,我急忙给王曼莉写信表忠心,山盟海誓、矢志不渝的话写了一大堆,可信发出一周多了也不见回信,难道我俩三年感情这样脆弱,她要跟我吹?我好郁闷,连续写去第二封、第三封……
爸妈也真是,我的个人问题,你们瞎掺合个啥?起码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嘛。
国庆节晚上在招待所食堂门口,由154站第一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进行了文艺演出。节目内容就是“三忠于四无限”那一套,表演水平一般,让我刮目相看的是乐队,其中板胡独奏《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和笛子独奏《打靶归来》具有专业水平,赢得的掌声最多。
老熊告诉我,那两个老几都是他们十二中队的,拉板胡的是河南老兵王长松,吹笛子的叫周希,和我们同时入伍,他爸爸还是7250军部的。
7250部队的,我怎么不知道?那得问问。
在器乐合奏节目时,我发现了席普,这小子啥时学会拉手风琴啦?在二中没见他拉过啊,不会是南郭先生吧?嘿嘿……
演出完毕我去找席普叙旧,他只和我打了个招呼就和队员们上了卡车,赶往1中队驻地,明日给一、五中队演出。
真够忙的。
十月中旬,各中队进场完毕,四站正式成立。她的全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科委第20训练基地第一实验部第四航区测量站,代号为训字106部队。此时我才明白,“154”是我国自行研制的第一套无线电导弹外弹道测控系统的工程代号。
四站下辖7个中队,编制如下:
一中队——单脉冲雷达中队
二中队——计算机中队
三中队——连续波雷达中队
四中队——气象中队
五中队——时统数传中队
六中队——通讯中队
十二中队——横校中队
四站司、政、后首长是:
站长 杨秀敏 政治委员 马秋生
副站长 肖全迪、李肇基、冒大宏
政治处主任 刘兴洲,副主任 唐礼根
副参谋长 吕景凤
后勤处副处长 路守田
四站成立刚几天,站领导就发动群众,利用星期天修整篮球场。工程很简单,把原先场地上的砾石铲平,铺上一层红砖就行了。
消息一出,全站上百名篮球爱好者蜂拥而至,热情高涨、争先恐后地参加义务劳动。干活时,杨站长、马政委也亲自上阵,蹲在地上,一边和战士谈心,一边用双手把一块块红砖铺得严丝合缝。官兵一心,人多势众,不到一天就干完了。
完工时,五中队的熊玉堂(绰号兔子)问马政委:“站里啥时建灯光球场?”马政委开玩笑:“只要大伙努力,面包会有的,灯光球场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可到我73年初复员时,28号篮球场还是那块红砖地。
十一月初,在司令部楼前召开了“四站首届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讲用大会”,全体干部战士冒着寒风聆听了各中队典型人物的先进事迹报告。
六中队的积极分子是汪明槐,他讲用的题目是“为革命养好猪”。
大会结束前,六中队集体上台跳“忠字舞”,给了大家耳目一新的感觉。
眼看快到年底了,丝毫看不出要放我们回各中队的意思。刚来时不是说好借调半年的嘛,怎么说话不算数啊?弟兄们沉不住气了,又不敢直接去问谢协理员,害怕惹怒他,干脆不让走。无奈之下,大家只好用消极怠工的办法来发泄怨气,希望讨得领导厌恶,另换一批人。 思想一松闸,邪气就上身。不久,我跟着熊云清他们干了件不光彩的事情,至今都觉得愧疚。
有个星期日,2组当班。傍晚,我们拾掇完炊具正要下班,后勤汽车班司机颜勇进从10号拉了一卡车食品回来,分给招待所食堂一半,其中有冰冻黄花鱼、带鱼、猪肉、军用罐头、土豆白菜什么的,还有两大块猪排骨,很丰富。
卸完车,我们在搬食品进菜窖时,伍汉民留了一块猪排骨在厨房,起码有十来斤,说是李班长的安排,明天做红烧排骨。我挺高兴,好几天没吃肉了。
招待所管理比较松,星期天不搞晚汇报,熄灯时间可延长到10点钟。我烧完火墙,正要去客房找小胡玩“拱猪”,熊云清却拉我去厨房。
“怎么,又有人加班?”我极不情愿跟他出了门。那几天,15所的科技人员一加班,我们就得做夜宵送到机房去。
“是的。”熊云清诡异笑了笑。
进了厨房,一股浓郁肉香扑鼻而来,白炽灯光下,只见案板上摆着一大盆刚出锅的红烧排骨,油光瓦亮、骨酥肉滑,让人垂涎欲滴。
“好香啊,啥时送机房?”我以为又让我跑腿。
“哪个要你送?我们自行消灭。”李金桥解下围腰,拿勺盛了满满一碗排骨,端到一边大啃起来。
伍汉民、熊云清相视一笑,各自舀了一碗,蹲在地上,大嚼大咽。
“你们竟敢偷……”我很惊讶,但“吃”字没说出口。
“你不吃算球了,莫说那么难听,假正经!”见我不动手,伍汉民出言不逊,熊云清也投来不快目光。
“我就是偷吃,你明天去报告噻,谢协理员一定赏你个表扬。”李金桥不屑鸟我,狠狠咬了口排骨。
怎么办?我有点为难。吃吧,这是借工作之便多吃多占,万一被发现是要挨批的,闹不好给个处分你也没话说;不吃吧,怎么应付眼前的弟兄?我们关系一直不错,特别是熊云清在班上没少帮我,他拉我来也是好心,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再说我来都来了,万一败露,他们一定认为是我出卖的,我说得清吗?
事到如今,我已身不由己。吃!不吃白不吃,真出了事我只是个胁从,胁从不问嘛。想到这,我上前盛了一大碗,美美吃起来。
真香!
我们大快朵颐后,李金桥和伍汉民把骨头渣子收集起来,拿到30多米远的地方挖个坑埋好。我和熊云清把锅台、案板细心打扫一遍,不留一丝痕迹。临走前熊云清又把剩下的排骨连同铝盆放进水池,穿过芦席轻轻划到另一端,工兵炊事班的弟兄飞快捞起,两分钟后把空盆划了过来,如此默契,看来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提心吊胆过了几天,虽啥事也没发生,但我总觉得不踏实,老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由于大家不安心,炊事班工作不但没有起色,组织纪律也开始涣散。
一天上午,谢协理员组织招待所全体战士在炊事班宿舍政治学习,杨双成、沈福昌也来了。原定8点半开始,炊事班包括李班长在内的1组全部迟到了20多分钟。那天是我们2组当班,也因下班做清洁来晚了。
谢协理员很生气,认为大家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跑到站里把吕副参谋长搬来修理我们。
吕副参谋长主管站机关这一块。此人当过十二中队长,长了双倒三角眼,看上去一副凶相,很多人怕他。
吕副参谋长坐在炕上翘起二郎腿,从口袋拿出毛选单行本《反对自由主义》,和我们“共同学习”起来。他把毛主席列举的11种自由主义形式和炊事班最近的表现一一对照,严厉批评我们。尤其是“学”到第一、五、九、十条中的“闹意气,泄私愤,图报复……敷衍了事,得过且过……工作随便,学习松懈”时,吕副参谋长列举班上某些错事,上纲上线,狠批猛训。看他疾言厉色,愤慨激动的样子,好像我们是全站最稀拉的刺儿头、捣蛋鬼,所干工作糟糕透顶,一无是处,甚至给每人一个处分都不为过。
当时我真想问他,既然我们这么差劲,为啥不赶快换人,早点让我们滚蛋?可一看他那凶神恶煞的阵势,我哪敢呀。
屈于吕副参谋长淫威,大家气色凝重,虽感到窝火,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害怕当场顶撞他会招来更大处罚。
吕副参谋长训斥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过瘾,临走时要求炊事班每人写篇学习《反对自由主义》的心得体会交给谢协理员,他要检查。
去他妈的蛋,骂过头了吧,不就吃了几块排骨嘛,至于动这么大肝火嘛?我们谁也没写,爱咋咋的。
这是我在部队受到的最严厉的一次批评,后来无论在28号还是大树里,只要看见吕参谋长我就躲着走,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1968年12月22日晚,站里的高音喇叭播放了毛主席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当时我听完消息第一反应是两个字“庆幸”。如果我没参军,肯定难逃上山下乡之命运。紧接着又忐忑难安,王曼莉、卢玲玲现会是个什么情况?
我一刻也没耽搁,分别给她俩去信问候。
两天后,年终总评开始。
部队年终评“五好战士”是采用民主集中制的办法,每人先在班务会上总结自己一年的学习工作情况,再由大家对你进行评比。全部讲完后,大家再投票评选出本班的“五好战士”,交领导拍板定夺。
我总结完,熊云清使劲为我说好话,还告诉大家,我在六中队半年初评就是“五好战士”,在招待所工作表现也不错,应该评上“五好”。可除了李金桥、伍汉民附和外,其他人不吭气。投票结果我只有3票,没超过半数,落选了。
最终招待所炊事班评出的“五好战士”是许进山和易海桥,李班长都没评上。易海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得了4票,该不会自己投了自己一票吧?
没评上“五好战士”我并不意外。来到招待所,我没安心干几天,老想回中队,后来又跟着他们闹小团体主义,搞得全班不得安宁,都惊动站领导了,还想当“五好”?只是回去怎么向吴指导员交代?我经常在他面前报喜不报忧。
十二月底,招待所炊事班大换人,除了两个老兵(李、许已确定明年初复员)留下外,其余7人回各自中队。张昌震也同我到六中队,他只干了三个月老炊。
我的老炊终于当到头了。
临走前,我去站司令部找王群明,却碰见谢协理员,他告诉我,本着全面衡量一个战士全年工作原则,经机关党支部研究,我仍被评为68年度“五好战士”,并且已通知了吴指导员。接着,他又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我几条缺点。
我喜出望外,使劲向谢协理员敬了个军礼,连声感谢他对我的包容和鼓励。返队前,失而复得一个“五好战士”,既有幸运的成分,也说明领导对我招待所半年的工作还是肯定的,这下回去见了战友、同学,脸上绝对有光。
午饭后熊云清和徐向阳搭车回4号,就我一人去送行,当然是沖着熊云清去的。
如果让我评价自己五年的部队生涯,我承认一开始表现不够稳定,走了一段波动。究其根源,说轻点是小资产阶级虚荣心在我头脑里作祟,说重点就是个人主义考虑多了点。看来,想要要做个合格的革命军人,从思想到行动都必须经过一番脱胎换骨式的磨练。
看来我离成熟还差得远呢。
从军之路多坎坷,而今迈步从头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