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娟走了,突然就走了,彻底地走了,也沒来得及问她走向何方。虽然和娟娟仅仅是同事关系,可是在苏静心里犹如母女,至少静关心丁娟娟的程度高于对一般的同事。当苏静带着一丝失落感往自已的工作台走时,很远就己经听见了汉斯的声音:
“你为什么同意她走了?她为什么要离开?你这个当组长的怎么这么被动?”
靜寻声望过去,是汉斯站在阿尔基的对面在大声问话,阿尔基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座位上,低着头不语。静有些纳闷,“这个阿尔基为什么低着头,而且不回答汉斯的问话?” 想着,静径直走到自已的座位前,刚想坐下,屁股还没挨着椅子,汉斯又大声冲着苏静这个方向发问起来:
“静,你和娟娟关系密切,她要离开公司的事你不可能一点不知道,我不相信会一点迹象都没有。你为什么不能提前通知我们?你有没有因为什么原因而希望她离开?你知不知道这问题有多么严重?这个组里还有谁能协助搞经济犯罪的数据模型?你能够吗?你能负起这人材损失的责任吗?”
本来,因为汉斯正在发问,为了尊重,苏静也就沒有马上坐下来,站着面对着汉斯,听他说。静沒有直接对视,只是侧目扫视了一下汉斯,他满脸通红,本来不太大的眼晴此时却瞪圆了,两边太阳穴上也青筋凸起。说话时太激动,时不时从他嘴里会喷出一些口水,在越过窗棂的晨光下,看得见空气中有许多细小的微物在跳着广场舞。
靜心想,来到这个组也有一年左右了。虽然汉斯平时比较严肃,处处体现军人风范,还被人背地里称为“工作狂” 。苏静并没有介意在一位“工作狂”的手下做事,因为苏静也常常被自已丈夫叫成“工作狂” 。但苏静从来也没见过汉斯这般暴跳如雷。
她这一走神,汉斯说的话她好像听见了,但又好像与她无关。加上苏静现在努力塑造自已成为多用眼睛耳朵少用嘴的人,为了保住这饭碗,干脆就照着阿尔基的样子,装哑巴。
可是,当听到汉斯说“你能负起这人材损失的责任吗?”,一股怒火从苏静心中升起。 她挺直腰板,眼晴与汉斯四目相对,有些夸张地抹去汉斯说话时喷出来的口水,带着她特有的东方人说英语时的口音,语速却像机关枪一样,苏靜说:
“为什么是由我来负责任?人材!你难道只有在失去了才发现那是人材?才开始惋惜或者后悔?娟娟在的时候,你们把她当人材看了吗?你们关心和爱护她了吗?你们给她的工资是市场价格吗?她要离开,我个人也是今天早晨才刚刚知道,又怎么可能会提前去通知你。而且说句老实话,既使我能够早些时候知道,我也沒有任何责任去通知谁。因为,去与留是她个人的权力,不是吗?若真要是说由谁来承担责任的话,那你应该去问纳德,问他有没有把娟娟做的成绩算到了他个人的头上?” 说到最后这一句时,静觉得自已有些失控了,也有些自责不应该以这样的口吻与汉斯对话,更不应该在对话中扯出另一个人的名字来。
用英语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也有些累,静不说了,眼晴环视了一下四周。她看到,不远处有许多的人头,一伸一缩地向她这个方向张望。静心里想,完了,又沒有管住这张嘴,我当众顶撞了部门大老板,就等着被炒鱿鱼吧。既而,她又自我阿Q了一番,心里嘀咕着,管他呢,反正做了一次真正的自我。静带着阿Q般的自我安慰,阿Q般的微笑看着汉斯。可是,再看汉斯此时的表情,却令苏静很快又失去了她阿Q般的平静。
此时的汉斯先是一愣,圆睁的眼晴恢复到他原来的大小,两边太阳穴不再丘陵般凹凸不平。他的嘴张开来,好像想说些什么,僵持了几秒钟后,什么也没说又合上了嘴。他脸上的红色并沒有完全退去。
汉斯看着面前这位是他经过努力调到自己旗下,平常总是见人就笑,在工作中积极肯干的苏静。他心里想,“在运营部,大家总是对我的任何说法一概赞同,很难听到不同的声音,很少有人像她这样爽直地说出真实感受。”
“可是,再怎么说,我是她的上级老板。而她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这样理直气壮地对我讲话,竟然还拉出了纳德,她还把我这个领导放在眼里吗?”
他看看阿尔基,阿尔基的头不再是低着,而是面向汉斯和苏静,带着阿尔基惯有的微笑。再看看苏静,她的脸色先是严峻,又闪过一丝惊恐,最后停在微笑上。可是这微笑不是汉斯平常看见的,那种很阳光的微笑,而是一缕有些寒气,玩世不恭的冷笑。
汉斯有过一瞬间想对苏静说一声“对不起”的冲动,还是沒有说出来。他的脸上似笑非笑, 冲着苏静微微点点头,转身走了。他决定到外面走走,让凉风吹吹。
苏静无法知道汉斯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在她眼前,汉斯的暴怒突然被沉默不语替代,脸色红白交替变换着,又骤然转身离去。她寻思着,汉斯脸上有怒气好理解,可他走之前是在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