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一向信奉在办公室里,上下级和同事之间, 一视同仁公事公办,不与任何人做亲密朋友。所以她很少请客送礼, 逢年过节,最多也就是从家里带来一些巧克力糖,放在桌面上与大家分享。冷不丁的,这还是静第一次看见有送茅台送整瓶酒的,送礼还可以如此贵重和毫无顾忌,看来这办公室里的文化变了,气候也变了。
正想着,电话铃响了。是一夫打来的,静拿起了电话。
“老公,想我啦?” 静微笑着与一夫调侃。
“老婆,你哥哥来电话了,说你妈住院了,医生已经报病危!”
“什么?我妈一直身体很好的,很少生病,怎么会一下子就病危了?”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自已打电话问问吧。”
与哥哥通完电话,苏静的心情坏透了。她母亲新近被查出三颗脑瘤,人已经处于深度昏迷,而且颅内严重积水,医生预示最多十五天活日。
静告诉葛皮尔,她要快速申请FMLA,一种有法律保障的,因本人或家庭成员生病,而办理停薪留职的手续,法律所要保护的是,职工不会因为请了病假而丢失工职。静的计划是,一但FMLA被获批准,她立刻买张单程票飞回中国,陪伴并为母亲送终。
葛皮尔听到静的请求,第一反应是生气的面孔,两腮绷的紧紧的,更像气打得太满的“小皮球”,他说要请示马奋强。
苏静思母心切,一时也顾不上去琢磨葛皮尔为啥会生气,说完她的请求,就开始网查如何快速办理FMLA所需要的步骤。刚刚打印出一张FMLA申请表格,葛皮尔就来到静的桌边对她说:
“静,你赶快买机票回去看你妈吧!”
“我正在查怎样申请FMLA,先办好手续再走。”
“我要是你,立马就走,不管FMLA能不能被批下来,也不管票价有多贵,晚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手续你可以到了中国再办,有需要就电邮我,我来帮忙!”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现在就开始订票。” 此时,苏静很感谢葛皮尔,想他真是到了关键时刻,心还是善良的。
苏静是在美国大众准备过圣诞节的前夕,在到处可听到“圣诞节快乐”的祝福声中,带着一颗沉重的心飞回到母亲身边。她在中国呆了足足八个星期,经历了痛心,惊吓,奇迹,悲伤。领略了为病人着想的医生,也见实了为回扣开药的大夫。这八个星期,是苏静余生常常会穿越回去的时间。是一段可歌可泣,有笑有哭的经历,由于与本篇故事有些偏离,在此就不多述。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苏静到达中国的第一天,就收到一封葛皮尔寄来的电子邮件。信是在靜登机离美的同天发出的。信是这么写的:
“苏靜, 你是在FMLA还没有被获准的情况下离开你的工作单位。 你必须在10天内给我们 以答复,回答:你是迅速归队还是使用完你的个人假期后归队?否则,有可能被公司除名。
组长
葛皮尔”
在经历了马奋强和葛皮尔为执行强制排名的政策,几番给苏静制造人为难题情况下,葛皮尔的骤然改变态度,对静来说倒也不足为奇。
静离美前,葛皮尔是那么热情善解人意,力劝静尽早出发,自愿代静完成FMLA申请过程。可是,静的飞机还沒离开美国,葛皮尔就改变腔调,给静发出10天的最后通牒。原来,葛皮尔是准备在年底前正式以业债差和负面反馈为由解雇苏静,完成当年的强制排名指标。静的突然提出停薪留职,一下子给了葛皮尔措手不及,恼火了马奋强和汉斯。如果静申請的FMLA被获准,依照美国法律,公司不可以在职员FMLA期间解除其职位。
静是在母亲的病床前看到了葛皮尔的电子信。她当时的心情非常复杂,一边是昏迷不醒的妈妈,一边是趁人之危的胁迫。她想哭想骂,想即刻回信发泄一下后就立刻辞职算了。她双手抓住母亲的一只手,把自己的头放在母亲的手掌上,闭上了眼晴,试着去平静被葛皮尔的电子信骚动的心。
也许是旅途太累了,也许是还在倒时差,静在母亲的床前睡着了。
是护士的查床惊醒了苏静。
静决定,不再通过葛皮尔。即使需要打长途电话,自己也要继续申请FMLA,坚决不主动辞职。
值得庆幸的是,负责承办FMLA手续的机构属于医疗保险机构,是完全与FOC独立的单位。葛皮尔,马奋强,以至于汉斯都不可能左右苏静的申请过程。在葛皮尔给她的10天限期内的第八天,苏静的FMLA被批准,她将收到的FMLA获准通知书的电子邮件转发给了葛皮尔。在中国逗留的八个星期中,静沒有再收到她就职的小组任何成员的来信,连关心问候的都没有。
静返回美国时已经是新的一年的二月中下旬。从职几十年来,静第一次开始厌烦去上班。到星期天的晚上她就失眠。她硬着头皮去上班,带着母亲已经离去的悲伤。她的脸上失去了笑容,话也少了。
静了解到,她不在美国的这八个星期里,公司人员有了许多变动。江明和刘英都已经离开FOC,他和她分别是在所在行政单位要重新组建的理由下失去工作。因为不是出于个人错误,江明和刘英都得到优厚的遣散费。
约翰森悄悄告诉静,纳德已经被晋升一级。而约翰森的组长迦郝仁想用逼走克丽丝汀的方法来对待他,期望他能够在年底自动辞职,满足当年度的强制排名的名额分配。结果,约翰森说,他拿着好多他完成的项目告到了人事部,告迦郝仁有年龄歧视倾向,吓得迦郝仁不敢再对约翰森鸡蛋里挑骨头。约翰森还告诉静,她不在组里这八个星期,她原来管的二十多项日常运营程序被跑得乱七八糟,经常拖延工作。
原来,这些程序是在她的名下自动运行。但因为公司系统需要经常更换密码,所以程式也要做相应的调整。而她不在的期间,组里没有人知道怎么调整。
听到约翰森这么讲她组里的混乱,静禁不住笑出来,告诉他,“汉斯曾认为我是过度教育,过度合格,只有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都算适度。”
“许多人都盼着你回来呐。你终于又有笑脸了。” 约翰森说。可是他的话音刚落,静的鼻子一酸,眼眶里充满泪水,她吸了吸鼻子,控制不让眼泪流下来。
约翰森看见静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了解她现在承受的太多。他拍拍她的肩膀,又给了她一个拥抱,接着说:“你们组里的人在欺侮你,我早就看出来了。但是,你不要怕,需要的时候去找人事部门,也许有用。”
静点头谢谢约翰森,又面带愁容地回到自已的工作台。她想看看葛皮尔给了她什么样的年度评估。
当静回到她的桌前,葛皮尔已经在她的桌前等候。他一见到她,就对静说:
“请给纳德打电话。”
“做什么?”
“把你自动化的编程讲给他。”
“我现在已经回来了,我可以重新接管过来了。”
“做为组长,我命令你讲给纳德听。”
“那好吧,我告诉他我的编程代码放在哪,他可以自已去读。他的级别比我高,怎么能让我级别低的去讲给级别高的。” 静的话语中明显带着嘲讽。
“你现在就给纳德发电子邮件,告诉他你的代码在哪。寄这个邮件要加上我。” 葛皮尔的话很不客气,连“请你”的请字都省略了。
静刚把她网络文件夹的地址给纳德和葛皮尔用电子邮件发出,葛皮尔就又站到静的边上。
“请你到小会议室来一下” , 葛皮尔又是一脸严肃。
当静走进小会议室时,葛皮尔和马奋强也跟了进来。葛皮尔递给苏靜一迭印有字的纸,他的脸上一会儿棕色,一去儿棕红色,对静说:
“静,这是我对你去年的年度评估,这份是我给你印出来的,你可以拿去慢慢读。本来应该在去年底就给你,结果你家里有了急事。根据你的表现,你有许多项目沒有按时完成,或者根本沒有能力去完成。你的同事反馈也对你意见很大,说你没有团队精神,沒有职业沟通能力,对组里没有贡献。给了你教改方案,你也没照着完成。所以,我只能给你一个业绩不稳定的评估。”
“我不同意,因为你说的这些都没有实际例子。请说出来,哪些项目我没有完成?我的同事反馈有十多人,我都看过,沒有负面意见的。”
“有两个人的留言是隐式的,你看不见。或者留言者就是不想让你看见。”
“你们若依据同事反馈总应该看大多数人的意见,不能只挑你想看的意见,或者根本就是在你的指示下写的留言,那样是片面的。而且,既然是给我提意见,却又不敢让我看见,是对我的不公平。我不同意这样的评估。”
静说完,葛皮尔有点沒词了,他的脸越发偏红。葛皮尔把目光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马奋强。静不想去看马奋强,这个崇拜邓文迪的人,她还是只直视葛皮尔。只听得马奋强,“嗯嗯”地清了下嗓子对靜说:
“这是我们的最后决定,你同不同意我们也不会改了。有意见可以去找人事部门。” 马奋强说完,示意葛皮尔和他一起去吸烟。
待静回到她的工作台,在职工年度评估网页上,她看到两位选择给她隐式留言人的姓名:纳德,杰克。
静开始打印她在一年里所完成项目的程序代码,图表,十几位在同事反馈意见里留言的内容,二十多项日常程度被编程为自动化的名单。静准备按照马奋强所建议的,找人事部门反映自己对年度评估不满意的理由。她信心很足,因为她认为她去年对公司的贡献应该得到“优”评, 至少也应该是“良”。
“苏静,请你到第105号会议室来一下。” 葛皮尔一脸严肃地对静说。他的脸上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静走在前面,葛皮尔跟在她的后面,两人走进了第105号会议室。
在105号会议室里,门边上坐着马奋强,FOC公司人事部的唐娣娜坐在桌子对面。
就这样,
苏静仍在承受着丧母之痛的时候,被公司解雇了。
苏静是在一年里做出过许多超常贡献被上司归零的情况下,她被公司解雇了。
临走前,部门的经理马奋强,暗地里翻了苏静个人的私包。在沒有翻出任何公司物品的状况下,偷走了静包里所有带文字的物品,包括静的私人日记。更可恶的是,他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马奋强在把苏静平常上下班随身带着的粉色布包交给她时,他对静说:
“好吧,你可以走了,这是你的包,看看有什么贵重东西不在了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口气是阴兮兮的,满脸的坑坑痘痘也露出凹凹凸凸的猥琐相。
本来,要不要搜包和怎么搜,葛皮尔,马奋强和汉斯有过讨论。按照行政关系,葛皮尔是苏静的组长。如果要实施,这应该是葛皮尔的事。可当讨论要不要私下搜时,葛皮尔有些心虚,他把这个计划讲给白人太太丽莎时,丽莎给了一连串的”No”。丽莎并不认识苏静,但是丽莎认为,既使公司怀疑苏静偷了公司物品,赃物都应该当着苏静的面来公开取出,偷偷翻包取物“实在有些太不可思议”。
葛皮尔不想把丽莎的话告诉马奋强和汉斯,只是建议“不用搜包吧”。谁知,马奋强自告奋勇对汉斯说:“放心,我来搜包。我准能从她包里搜出劣行的证据。找到证据,那么我们可以连八个星期的遣散费都不给,直接叫大楼警卫把她赶走。”
走人,省钱,这都合汉斯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