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色狂飙(3)
“在金星大队时,你对我的帮助照顾,谁看不出来,同学们私下早有议论。尤其是王曼莉说你闲话最多,你找不到而已。我这个人虽然软弱,脾气也倔,不信邪。别个说你不好,我非要同你好。所以当你那个夜晚在河边向我表白时,我实际上已答应了你的请求。只是你这个哈叭,榆木脑壳,非要那么直白,一点含蓄也没有,就知道猴急……”
一通言语,说得我脸红心跳,既温暖又惭愧。
“回校后,你越来越性急,也越来越大胆,竟敢约会亲我,在教室上课也敢对我动手动脚。我怕极了,想不理你,可又不愿伤你自尊心。我天天都在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人发现。你是班长,人家给你面子,当你面不说,背后非议你,你晓得么事?你的班长被拿掉,可能跟我俩来往有关,刘老师么样会大张旗鼓说原因嘛。真一宣布,就会全校轰动,我俩不就死定啦!”
一席话,说得我直冒冷汗,背后凉嗖嗖的。原来她为我承担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我真自私、愚蠢,什么事都不明白,还自以为是。
“当然,你的真诚热情主动,对我的一往情深,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间。虽然我们现在就谈恋爱是早了点,但一个女人在她感情朦胧起步
阶段,就有个勇敢的男生不顾一切闯进她的心房,用实际行动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她,真心实意地喜欢她,而不是用虚头巴脑的甜言蜜语哄骗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纳他,反过来坚定不移地喜欢他。”
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温柔顺从,老实巴交的苏雅菲在男女情感上竟有如此独到的见地和胆量。再想想自己一些空虚无聊、华而不实的想法,我暗自羞愧难当。
“我说完了,该你了,我洗耳拱听。”她低下头,两手拉拉耳朵。
“说么事?我可没你会说。”在她刚才一番激情阔论后,我反而觉得脑子已被她掏空了,无话可说。
“实话实说,为么事喜欢我?不许甜言蜜语。”
“说就说,谁怕谁呀?”她这是逼我上梁山。
“你知道的,第一次是你的脚……”
“下作!”她还是忍不住掩口而笑。
“那我不说了。”
“好好好,我不打断你,请演讲。”
“我自小养成了一个怪癖:喜欢偷窥女人的脚。外貌再美的女人,只要脚生得难看,在我眼里其美丽成色就会下降50%;反之,如果她生了一副美足,而相貌一般可忽略不计。”
“那么你嫌我相貌一般咯。”她娇作怒容。
“不是不是,我从没认为你相貌一般。”
“几般啊?”
“你不可貌相,我情人眼里出西施。”
“又来了,油嘴滑舌。”
“谁叫你打断我?”
“好,怕了你了。”她闭上嘴。
“小时候在农村,有一次妈妈从大老远地方回来看我。
我妈妈年轻时可漂亮了,明眸大眼,亭亭玉立,说话清脆甜美像唱歌。可她晚上洗脚时,我发现她的两只脚长得太难看了,大脚趾外撇趴在二脚趾上,像块生姜。脚板是平的,还有点内八字。
那时,我才五岁。每天都在想,这是别人的脚错长在妈妈身上的,总有一天,妈妈会长回自己的脚,一定很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妈妈的脚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我儿时幻想彻底破灭。从此,妈妈的脚在我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我曾发誓,我将来找对象,脚难看的人长得再漂亮也不要。”
“是这样啊。”她声音变得柔和很多。
“我也恨自己这个怪癖,认为它下作、龌蹉,可就是改不了。每每遇见漂亮女人,看完她脸蛋和身材,我总会千方百计偷窥她的脚,可十之八九不能如愿。这时,我就会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别看她长得妖艳诱人,风情万种,她的脚一定其丑无比,上帝造人绝不可能十全十美。以此来原谅自己怪癖存在的合理性。
直到认识你以前,我就很少见过我理想中的美足。自从入学那几天偶然见到你的脚,我惊呆了!我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女人美足,它完全是一件精雕玉琢的艺术品。当时怕引起你反感,不敢放肆细看。但一想到你是我同桌,不由得暗自狂喜,以后看美足多方便啊,再也不用偷窥了。”
“夸张。”她脸“唰”地红了,也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双脚,心里肯定很高兴。
“再往下就是你冒着被同学非议的危险,为我缝补军衣的事,你都清楚。通过那件事,我认定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富有同情心,愿意帮助弱者。我当时就把你确定为我的初恋对象。
我不停地制造机会试探你,爱恋你,而你面对我的纠缠总是那样宽容、顺从。冲这一点,我就认定你也喜欢我。
我每天只要坐你身边就有一种满足感、安全感。
寒暑假中,我身在广水,心在孝感,几乎每天都会想你。那段时间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辈子我们要在一起念初中、高中、大学……永不分开。
冥冥中,我觉得有只神秘的手,老把我往你身边拉,我无法抗拒,当然也不会抗拒,我求之不得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不就是感情的力量嘛。连鸡鸭猫狗在一起时间久了都会产生感情,何况人呼。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你的依恋、情感愈来愈深,已经不能自拔。
还有,我俩家境也相同,父亲都是一般干部,我看得出来,你妈妈对我也有好感。看见她,我有种亲切感。不是这样吗?”
我觉得该说的全说完了,再说下去,就显得“裸连”了。
她像听完一段故事,重重地呼了口气,不但没有喜悦,反而忧伤起来。
“是的,我今天来,跟姆妈说过的。她也喜欢你,叫我好好安慰你。在我家,爸爸喜欢妹妹,姆妈喜欢我。爸爸不喜欢你,为我俩的事,妈妈和他吵过嘴。”
我早料到了,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
又是一阵沉寂。
或许老天都不愿见伤心别离场面,太阳早早躲进了地平线。大坝附近已无行人,曲终人散的时刻来临了。
“旭东啊,说么事都没有用了,把我忘了吧,我们没有结果的。”
她再开口时已经带着哭腔。
听她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这样亲切称呼我,一时间真像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齐涌心头。
“说忘就能忘吗?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你都是我的初恋。这段感情虽算不上惊天动地,但我对你是认真的,而且已经刻骨铭心,绝不可能忘却。再说了,山不转水转,你敢断定我俩再无见面之日吗?”我还没彻底绝望,总觉得和她只是暂时分开。
她见我如此痴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转身猛扑倒我肩膀上,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
“不要憋着,尽情哭出来吧。”我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哇……我为么事要认识你啊?”她一下子泣不成声,使劲捶打我后背。我把她越搂越紧,任由她发泄,不由得心里阵阵发颤,隐隐作疼。
突然,她停止哭泣,双手捧住我脸,嘴唇猛贴到我嘴上,一阵狂吻。
她一边吻我,一边拉着我右手,从她外衣伸进早已松开扣子的贴身背心,放到乳房上。霎时间,我大脑骤然发热,犹如一道电流闪过。在她柔软小手的引导下,我轻轻抚摸着她那光滑坚挺的乳房,犹如一泉甘露,滋润心田。一碰到乳头,她手不动了。我心领意会,两指捏住轻揉,好似捏着一颗左右跳闪的葡萄。大约过了两分钟,又游走到左胸……
此刻,我心情异常矛盾。我知道,她这是在用身体最后一次满足我长期以来对她的欲望和神秘感,是在报答和补偿我两年来对她的深情爱意。
她的勇敢和真诚给了我心灵极大的抚慰和感动,同时又带给我一丝莫名的惶恐。我害怕她还会有更加疯狂的举动,我不想在她心目中留下“流氓、色鬼”的丑恶形象。我不能在最后一刻轻易亵渎我俩两年建立起来的纯洁友谊和深厚真情。
可面对她的激情涌动,我难以抗拒,我的嘴和手实在停不下来,管不了那么多了,顺其自然吧……
正当我想入非非时,她突然一把推开我,一边哽咽,一边飞快脱去鞋袜,挽起裤腿,将一双芊芊美足再次赤裸裸伸到我眼前。
“看吧,我让你看够。”
她这一惊奇举动再次震撼、感动了我的心。
我两手抱住她双脚,拖进怀中,把脸紧紧贴了上去,再也控制不住强忍着的悲痛,眼泪唰唰落了下来。一时间,两人哭成一团……
天渐渐黑了,必须回去了。
她迅速穿好鞋袜,我扶她站起来,我俩再次相拥狂吻一阵后,她从
外衣口袋摸出一张两寸黑白照片递到我手上。借着夜光,看见照片上的她梳着两条小辫,甜蜜蜜地望着我笑。我鼻子一酸,眼泪情不自禁再次流了下来。
“我没有近照,这是我14岁时的相片,留个纪念吧。”她也泪流满面,伤心不已。
我把相片小心放进衬衣口袋,满脸的歉疚:“我太粗心,没准备礼物给你,真该死!”
“没关系,有这份心就足够了。”说完,她又给我一块钱和一斤粮票:“你回去肯定冇得饭吃了,上街随便吃点么事吧。”
“你想得如此周到,让我说么事好呢?”
“不会说就不要说。”
“你几赞走?我去送你。”
“下星期一。你千万不要来送,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哭,影响你。再说,你还有课。”多好的雅菲,到现在还在为我着想。我就算旷课也会去送她。
“到了新学校,你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我会的。”
我俩再次紧紧相拥,含泪长吻。
星期一我向华美华请了个假,悄悄跑到北门外长途汽车站,和雅菲告别。
雅菲妈妈正指挥她爸爸往汽车顶上装行李,雅菲和她妹妹坐在长凳上朝外张望。见到我,她多少有点吃惊。
“叫你不要来的,你不上课啦?”她起身迎向我,两眼红红的。
“么样,不欢迎啊?”我假装生硬的语气,差点又惹哭了她。
“是你欺负我姐姐了吧?”她妹妹鼓着腮帮质问我。
“雅馨,不许乱说。”她拉住妹妹。
“同学们没问我哪去了?除了你,我谁都没说。”
“早晨,我一到教室就被童丽梅、华润兰拦住,逼问你为么事不来上课。我佯作不知,她们不信。”
“那你还来,回去看你么样交代?”都这会了,她还在为我担心。
“你都走了,我还怕个么事,由他们胡猜好了。”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赵来啦?”她妈妈走进候车室。
“丁阿姨,我来送送你们。”
“谢谢你啦,好孩子。雅菲早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她一直很喜欢你,在我面前多次提起你,我从未反对她和你交往。可你们有情没缘啊,把这份感情珍藏在心里吧。”
苏雅菲听完,伤感又起。她坐回凳子,双手掩面,低头抽泣起来。
“丁阿姨,这辈子我绝不可能忘记雅菲。今后不管她在哪,我都会去找她。”悲伤之中,我忽然想起“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话,我为啥做不到呢?
“真是个痴情的孩子,难得……”丁阿姨背过身去擦眼睛。
“叮铃铃……”上车时间到了。
雅菲爸爸早就坐在车上,见了我只是点了点头,可能正在憧憬他的政治仕途呢。
雅菲牵拉着妹妹,跟在妈妈后面上了汽车。
她用伤心忧虑的眼光频频回头看我,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
没说。
见她依依不舍,压抑痛苦的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
“嘀嘀……”
汽车缓慢启动了。
苏雅菲从车窗伸出半个身子,眼含泪花朝我使劲摇手:“赵旭东,再见了!回去吧,一定要忘了我!”
“雅菲……”我撕心裂肺地大声呼喊,不顾一切地跟在汽车后面狂奔。
此刻,我已悲痛到极点,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时间定格在:一九六六年三月二十八日。
一个伤心欲绝、永生难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