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年轮》第二部 激情燃烧的青春
生活赋予我们一种巨大的和无限高贵的礼品,这就是青春:充满着力量,充满着期待、志愿,充满着求知和斗争的方向,充满着希望、信心和青春——前苏联 奥斯特洛夫斯基
青春时代是一个短暂的梦,当你醒来时,它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莎士比亚
第四章 反差(1)
我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钟了。
一家人都在,正要关门睡觉,见我回来,马上热闹起来。
“哥哥回来啦!”赵平眼尖,最先迎上前来。
“怎么不先写个信?”爸爸心急,略带埋怨。我长这么大,从没给家里写过信。
“吃晚饭没有?”还是妈妈心细,关切地问道。
“火车上吃过了。”我不想给爸妈添麻烦,这会儿上哪给我弄吃的?家里又不开伙,忍回饿吧。
我家左邻谭晓前,右舍杨福庭,闻讯过来探望,我赶忙一一答谢。他们都是行管处管理员。
“细伢子考上中学没有?”谭叔叔是湖南人,显得很热心。
“凭赵旭东成绩,考个初中有啥问题?”在外人面前,姐姐从不吝惜夸奖之词。
“啥子时间来录取通知?”杨福庭问。
“八月十号前。”我从未担心录取问题,管它啥时来。
“初中生相当于秀才哟。”杨福庭的四川话听着就亲切。
“这才哪到哪?还早着呢。”爸爸对我寄托了新的希望。赵平没说话,可能白天玩累了,开始打哈欠。
众人散去,一家人洗洗睡觉了。
也许是心情放松了,也许是太累了,那晚我睡得很死。第二天醒来后,只剩赵平在家,正在桌子上用爸爸空烟盒叠纸牌。“哥哥,你吃饭吧,快冷了。”他指指桌上早餐。
“你吃了吗?怎么不上幼儿园啊?”我有点感动,弟弟知道关心人了。
“爸爸说过了夏天,我要上学了。”他一本正经答道。我一拍脑袋:“就是就是,看我这记性。”爸爸给我讲过,要让赵平早点上学。我又问:“姐姐呢?她还没放假啊?”
“早就放了,刚被卢玲玲叫走了。”看来,这个卢玲玲常来我们家啊,赵平都知道。怎么这么多女孩子叫玲玲啊?
赵平今年六岁半了,越长越乖。圆圆的脑袋留个小平头,明眸大眼,机灵聪敏,行为活泼而不淘气。
吃过早饭,我带赵平出门转悠,熟悉新环境。
过年后,我家就从坦克区搬到了广水镇。部队就是这样,调防频繁,居无定所,我也逐渐惯了。
这里的风景大不如坦克区秀丽优美,唯一好处是上街近。丘陵沟壑地带,旱地、稻田、房屋建筑,给人印象就三个字:山、散、乱。
医院就在镇边。大门外黄泥马路犹如飘带,波浪起伏,蜿蜒连绵,远接应山。出门向右十几米,马路像冲浪似的,突然滑下去五六米。路边有个银行储蓄所,妈妈在里面做出纳。
进大门就是一排青砖红瓦平房。院办、政治处、医务处全集中在一块,显得拥挤。房后,有五个三米高的梯级跳伞训练台。我跳过一次两米的台阶,还差点崴了脚。再往前就是个灯光球场,场边球场连着一块草坪,尽头安放着旋转云梯和大圆转盘。看得出,这里原先起码是个伞兵团驻地。
草坪四周散落着门诊、药局、检验科、放射科、幼儿园和单身宿舍。沿单身宿舍上一大坡就是传染科。
与草坪对称的是住院部和病员食堂、大礼堂,淹没在一片杨、柳从中。中间一条黄泥路向后延伸300多米,路两旁横七竖八排列着很多平房,这是生活区。
马路冲上山坡,连接上一块大的平地。平地上有两排平房,第一排房子中间就是我家。房子最右边是藕塘,每年入夏,荷花盛开,沁人心扉。高高的杨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坡上住着近二十户人家,算是医院的“大户”,居高临下,“虎”视全院。
大家称山坡为“威虎山。”
张敏建和贾洪胜的家就在我眼皮底下,大概在马路中段。门前有块更大的平坝,可放露天电影。平坝边上是个鱼塘,我不止一次看见人驾着小船往塘里泼大粪,说是喂鱼。后来有次吃鱼,差点恶心呕吐。
生活区所有房屋都是部队营房式结构,要么一房两间,要么一房一间。除了王院长的小别墅,我就没见过谁家有三间屋子。
我家仍然是两间屋,本来就小,我一回来更显拥挤。爸爸向医院借来床板,在里屋给赵平搭了个铺。我就睡赵平的床,和姐姐住外屋。晚上蚊子又多又凶,蚊帐稍微露缝,你等着挨叮吧。
我去过张敏建家,房子比我家稍微大点。父母住里间,外屋挤满五张床,活像个小旅馆。贾洪胜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即使住宿条件这么差,好像大家也没有怨言。那时候,人们对物资生活要求并不高,相反,工作热情却很高涨,精力也特别旺盛。见面除了谈工作,还是谈工作;每天除了上班,还是上班。
我家在这里住了十四年。
我从12岁就离家上学,开始独立生活。每年除了寒暑假,一直在学校住读。原本并不亲密的父母感情,愈发疏远。就连姐弟之情也受到影响。
姐姐已在广水四中读了一年书了。学校就在镇上,走小路20分钟。放假后,几乎天天往学校跑,中午饭都不回来吃,说搞暑假活动。对我也不那么热情、关心了。行,那就各玩各的吧。
一日,晚饭后,张敏建跑上山来,找我吹牛。
……
“老板娘,明天行管处组织人员去龙泉河游泳,去不去?”
“什么龙泉河,在哪?我怎么不知道?”我从没听说广水有什么河流。
“你小子不知道的多着呢,在广水车站北边,要走半小时。”张敏建似乎去过,口露得意。
“行,去!啥时出发?”
“吃过午饭,大门口集合。”
“哥哥,你带我去吧。”赵平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央求我。
“这不行,那么远,你走不动。”你这么小,我怎么带呀?包袱嘛。不容置疑地回绝赵平。
“我偏要去!”赵平人虽小,脾气也挺倔。
“就不带你去!”我更倔。
“哇……”赵平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妈妈,沉下脸,跑过来对我不客气:“不带就不带嘛,你吼个啥子嘛?”声色俱厉。话中明显充满卫护、偏袒赵平之意。 她拉起赵平,放低语气:“走,天晚了,回屋睡觉。”赵平哭着跟妈妈进屋去了。这是有史以来妈妈对我发的最大一次火。这么严厉,我有点发懵!
张敏建见状,阴笑几声,回家去了。
滚吧,该死的“板栗”!简直是只乌鸦,遇见你,我就倒霉。
唉,一场暴风雨!
我的性格也有两面性,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人。
本来,就在赵平张嘴一瞬间,我心已发软,有点后悔。看来,今天这一哭,是真伤心了。他是在怨恨我这当哥哥的冷淡、狠心,漠视他。千万不要忽视幼小心灵纯真想法,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为什么要那么大声音?为什么那么心急?为什么不能耐心解释原因,哄哄他?为什么要把他当包袱?我还是有些自私,兄弟情义淡泊呀。
赵平年幼,可能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可是内疚了一辈子呀。因为那次,他真的哭得很伤心。
但是,妈妈刚才那爱憎分明的态度,不由使我再次愤愤不平,耿耿于怀起来。
是,我是吼了赵平,声音是大了点。可这是有原因的呀,这么远的路,我怎么带他去呀?你怎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呀?你虽只有一句话,但你的语气中包含的偏袒之心也太露骨了吧,做儿女对父母的话是很敏感的。儿女最怕什么?就怕父母偏心呀!今天要是爸爸也在场,我会不会更惨?
人在想别人坏处时,只会越想越遭;而对自己的好处却会忘得干干净净。此时此刻,我就是这样心情。我和姐姐在衢县所受的训斥和冷落再次浮现脑海,像洗照片,越放越大。
姐姐好晚才回来,听我讲了经过,安慰道:“嗨,你这算什么?不要往心里去,我早习惯了。”
第二天早饭时,妈妈对我语气大为缓和:“……今天所里结账,有点忙,我可能要晚点回来,你们自己打饭吃,不用等我。”顿时,一股暖流掠过心田,鼻子有点发酸。中午,吃完饭后,我把妈妈那份饭菜盖得严严实实,等她回家。
我对张敏建食言了,没去游泳。
八一建军节,信阳豫剧团来医院拥军慰问,演出的剧目是《穆桂英挂帅》。广水离河南近,信阳、驻马店、周口一带豫剧团常来医院演出,看多了,觉得唱腔很好听,慢慢喜欢上了,尤其喜欢旦角唱腔。豫剧演员名气最大的当数马金凤和常香玉。听说常香玉还给志愿军捐献了一架飞机呢。可惜从未看过二人的演出。
医院自己排演了歌剧《三月三》。张立德主演交通员,殷祖业演匪连长,罗济元演叛徒。当演到一群蒋匪兵冲上场时,引得台下阵阵大笑。原来是行管处的要世凯扮演的匪兵乙,只穿了国军服装,还没化装,就已经一脸狰狞了。特别是他那颗龅牙太难看了,干脆去干反拍演员算了。
一星期后,罗济元上午来我家告诉我:“军政治部打来电话,你和张敏建考取了孝感二中。录取通知书在你同学孙建国那里,随后寄来。”停会儿又问:“我听张敏建说,他要转学到应山一中,你呢?”
我不想转学,但不急于表态:“我要问问爸爸。”“那行,来之前,我已告诉你爸爸了。你和他商量一下吧。”罗叔叔说完,又上班去了。
爸爸这次很民主,完全尊重我的意见。我倒有想法了:光说尊重我的意见,可并没留我呀,为啥不能像张敏建一样转学到应山呢?还是希望我走远点吧。我只是想想而已,哪敢真说出来呀。
又过了几天,传来新消息:张敏建转学应山一中,和邓胜平同校;贾洪胜三兄弟跟随姐姐贾洪燕到花园镇上学;赵一人姐妹去了广水中心小学。
算了,还是远走吧。我想到了拥挤的住房,想到了父母的偏爱,更想念班上的同学们,还有对刘老师的承诺。
我决定上孝感二中,开始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