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年轮》第一部 第三章(1—8)
第三章 八一小学(1)
列车带着我深深眷念和依依不舍之情,离别南国小城衢县,穿越美丽富饶的长江中下游平原,跨过长江天堑—武汉长江大桥,沿京广线向北进发,三天两夜后到达鄂北重镇—广水。
广水位于湖北省北部偏东,是鄂北的门户。当年是应山县下辖的一个小镇,面积3、4平方公里,人口不过两万,很不起眼。
我记得火车到广水时,天完全黑了。
广水车站挺大,列车进站就用了15分钟。数盏高挂的探照灯发出刺眼光芒,照得四周如同白昼。下车后,人们顾不得观察眼前环境,匆匆往站台卸行李、家具。一时间,火车汽笛声、汽车喇叭声、大人叫喊声、小孩哭声,响成一片,秩序十分混乱,不知是怎么组织的?
爸爸很有经验,他在车上早就打点好了急带物品:两大捆用帆布包好的被褥;一筐用报纸包好的锅碗瓢勺。一下车,找来两个战士,不慌不忙地把行李搬到站台外汽车上。然后,把我们一个个拽上大卡车,整个过程最多用了五六分钟。爸爸说,明天再来搬剩下行李。
我原以为,广水火车站都这么大,城市一定不小,起码比衢县大吧,心里有种期盼…… 没想到,汽车出站后却行驶在一条坑洼不平的烂石子路上,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冲,颠簸摇晃十分剧烈。车上站了二十多人。爸爸一手抱着赵平,一/手拽紧妈妈手臂。我和姐姐双手紧抓卡车身木栏,不敢大意。我立即想起从遂宁到绵阳坐汽车的惨状,不由得替妈妈担心起来。
借着车灯的余光,能看见路边房屋矮小破旧,稀稀拉拉的。远处隐约闪现的群山还挺高。我意识到,这不是城市,又进了山沟沟了,心马上凉了下来。
像坐了半小时摇篮一样,汽车停在一栋两层楼房前。又有几个人前来帮忙卸车,搬行李。我家被安排在二楼靠楼梯的一间房里。里面除了一张大床,一张小床外,什么也没有。我们立刻拆开行李,铺好床。
我只好和姐姐睡小床咯,一人睡一头。爸爸不知从哪弄来些菜包子,大家一阵狼吞虎咽后,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起来,爸爸买来早餐后,就上火车站拖行李去了。吃过早饭,我迫不及待跑出去出门去想看看我们住地是什么模样。
举目望去,四周都是大山,中间地带是一片波浪起伏,大小各异的山丘,远远望去,犹如自行车障碍赛的场地。我现在住的房子就在山坡上,相邻山坡上散落着几间平房。山坡上只有些灌木、野草。一条凸凹不平的黄泥马路从坡上冲下去三百多米,与远处公路相接。五六月份正是繁忙季节,路上连个人影都不见,显得冷清,荒凉。心头不免有种失落感。
这是个什么地方呢?
两个小时后,爸爸和放射科的邱朝贵坐汽车回来了,车上装满了行李包裹。又是卸车,安家……爸爸是个急性子。刚刚搬完家具,行李,他就讲了这里的情况。
这次医院从陆军20军调防到空降兵第十五军,仍然是军直属野战医院,番号、人员、建制一切不变,只是由陆军变成空军了,军部在孝感。医院大部份在“坦克区”,离这三里路。我们这个地方叫“军官区”,只是临时借住。
第三天,爸爸换了条蓝裤子,领章也变成蓝色的了,上面添了颗星:“一杠三”。
过了几天,医院所有上小学的孩子要去军部八一小学读书,其中有姐姐和我、张敏建、贾洪胜;还有管理处赵处长的女儿赵一人、赵一民 ,一共五人。郭卫萍、陈淑华经读初中了。
出发那天,“老于”用马车把我们送到车站,政治处干事罗济元带领大家乘了两个小时火车,到了孝感。
孝感八一小学是15军部直属小学,学生来自全军各师、团、后勤部门军人的子女,大约两百多人。去年,陆军第15军才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降兵第15 军,代号7250部队。下辖三个师:43师驻河南开封,44师驻湖北应山,45师驻湖北黄陂。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5军是一支战功显赫的部队。前身是中原解放军第9纵队,参加过淮海战役,是歼灭黄伯韬兵团的主力部队,还是渡江战役的先遣部队,一直打到广西、海南岛。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第15军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先后参加了第五次战役以及著名的上甘岭岭战役,涌现出一批战斗英雄模范。其中有特级英雄黄继光,特等功臣、一级英雄孙占元、邱少云等。
朝鲜战场上的15军欢呼上甘岭战斗胜利
在上甘岭战役中,第15军在友邻部队的配合下,依托以坑道为骨干的防御阵地,在约3.7平方公里的狭小地区内,与敌反复争夺43天,抗住了敌人日均20万发炮弹的狂轰滥炸,打退敌排以上兵力的进攻900余次,进行较大规模的反击29次,使美帝国主义及南朝鲜军鼓吹的所谓“一年来最大的攻势”彻底失败,为朝鲜民的解放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这些都是我几天后,在学校革命传统教育中了解到的。每进新学生,校领导就给大家上军史课。当时听后,非常惊讶!电影《上甘岭》那激烈、残酷的战斗场面,黄继光的英勇献身情景,立即浮现眼前。原来这些可歌可泣,感天动地的英烈就产生在15军啊!而且“黄继光英雄连”就在黄陂45师!
15军居然有这么辉煌而光荣的战史,而且现在距离我这么近,不由得一下子由钦佩转为自豪。
学校很快把我们编了班,我和张敏建在四年级,就一个班。赵一人在三(1)班,赵一民在二(2)班。 当时学校没有六年级,姐姐只得跟罗叔叔回去了。临走时,姐姐交给我一封信,嘱咐我不许看。
什么信?还不许我看,这么神秘。我拿出姐姐的信,见信封上写着:交张敏建。咦!为啥给张敏建写信?要我转交,还不许我看。我猛然好奇心大增,立刻跑到厕所,撕开信封,偷看了信的内容。
这好像是一首诗:
……
你面如满月,一双深邃大眼睛是那样敏锐,智慧!
你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扬着高贵与优雅。
你才比子建,貌若潘安。
张郎啊,我倾慕你已久.
我与你,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
……
好恶心啊!什么玩意儿?简直肉麻!
原来姐姐居然看上了张敏建!难怪他老围着我姐转,在衢县就开始了。这小子有什么好?经常出言不逊,行为粗鲁。在我眼中,除了个子高点,只会打架,一无是处。姐姐什么眼神?再看这首诗,姐姐是写不出来的。她常与陈淑华、郭卫萍在一起画画,聊诗,看小说,肯定是从哪本书上抄来的。
想到这里,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甚至有点愤怒!连同信封,几把撕碎扔进了茅坑。反正张敏建也不知道,姐姐也走了,如果以后问起来,再说吧。
八一小学校舍很大,房子特多。
女生寝室集中在一栋二层楼房,每个房间挺大,都是单人床,只住三四个学生,显得很宽敞。楼房里有盥洗室,厕所,冬天有热水和暖气。大楼每天都有人打扫卫生,到处干干净净。
男生寝室是平房,红漆木板地。一个班住五六间房,每间房里也是三四个人,当然也是单人床。我上初中前,就没见过有上下铺的那种床。
学校一到三年级,每个班都配备了一名生活老师,负责学生的饮食起居,日常生活。都三年级了,男女生还在一个澡堂池子里洗澡,生活老师还要跟下池子,帮学生洗头,搓背,简直就是保姆。
学校有台大洗衣机,负责洗所有学生的衣服。每星期五,各班将脏衣服集中交到后勤生活部,洗衣机洗好后,星期天领回。
教师住得更舒服啦,基本上是一人一间,可是不能带家属。只有两个女教师安了家,爱人是军部机关的干部。教师大多来自孝感师范专科学校。生活老师全是女的,而且很年轻。
学校吃饭分学生食堂和教师食堂,一律免费。我在八一小学上了两年学,家里只是象征性地交了点学杂费,基本没花啥钱。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学校开大会,内容是举行少先队入队仪式,有十几个新队员入队。全体教师学生都参加,宽敞的大礼堂只坐了二百多人,显得很空旷。我也换上白衬衣,蓝裤子,系上红领巾,神气地站在队伍中。仪式进行得热烈而庄重。
我忽然看见张敏建没带红领巾,一脸无所谓地站在东张西望。怎么,难道他没有入队?在衢县我怎么没发现?
入队仪式结束后,校长又向大家介绍两个新来的老师。当宣布其中一个年轻姑娘是XX班的生活老师时,她立马蹲下身来,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