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
今天倒叙,从晚上讲起。
晚上九点十分,姐姐从上班的市场打过电话,上来就扯着嗓子喊“喂!喂!你们那里21万了,你们怎么样?”“什么21万?”我问她。“你们那里确诊病人21万多了!”另一个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是姐姐的同事。“你千万不要出门,再也不要出去买东西了!”姐姐冲我喊:“你不要吃肉了,把鸡蛋和肉都留给孩子吃,她正在长身体!”“我们不吃肉可以,可是狗还得吃肉呢!”我回答姐姐。“你吃剩下的饭再给狗吃!”姐姐开始吼我:“你把狗拴在家里,免得它跑出去把病毒带回来!”“放心吧!”我跟姐姐说:“我们这里还好,没那么可怕。”“都21万了!”姐姐叹了一口气,说:“这该怎么办呢?”“只要不出门就没事!”另一个声音传过来:“你们不出门,就什么事也没有。”“放心!”我告诉她们说:“我们一定不出门!”这些天来,国内的亲人比我们还担心美国的疫情,电话里要不时安抚他们。
美国华人的恐慌,一小半来自美国新闻,一大半来自中国的新闻,尤其是通过微信流传的自媒体。好多自媒体作者,唯恐天下不乱。谈到美国,就说中国不卖给美国医疗物资,让美国尸横遍野;谈到中国,就说美国不卖给中国粮食,让中国饿殍满地。对于鼓动宣传来说,恐惧和仇恨就像生物武器一样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和传染力。为了提高自己的点击率,多赚几毛钱的广告费,一些在中国的自媒体煽动人们恨美国,还有一些在美国的华人自媒体煽动人们恨中国。如果完全听信这些自媒体,在新冠肺炎被中医中药攻克之前,很多人早就死于恐慌了。美国的问题很严重,但是美国没有失序,更没有陷入全民恐慌。我们的小镇教堂山,还和以前一样,美丽祥和。
唐朝诗人柳宗元在谪居柳州的时候,写过一首叫做“江雪”的诗歌,抄录如下: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两天降温,今早起来,外面一片清冷,但是仍然掩不住春意,到处繁花似锦,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枝头呼朋引伴,叫个不停。这跟“江雪”诗中恰恰相反。由于政府的居家令,再加上春寒料峭,街上的人很少,有“万径人踪灭”的意象。人类的社交疏离,把美丽的大自然暂时地归还给了动物。松鼠在树底下你追我赶,到处挖掘去年埋下的果实。蜜蜂、马蜂还有大肚子木蜂在花丛中嗡嗡地飞舞,搅地花粉到处飞扬。色彩斑斓的蜥蜴一会儿跑到这里,一会儿跑到那里,不知道它们在搜寻什么。趁着太阳还没有高高地升起,我迎着微风,从Kingston Drive跑起,到Weaver Dairy大马路绕了一圈。可能是早晨太冷的缘故,一路上我几乎没碰到什么行人。独自跑步,多少体验到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落寞。
跑步结束,开始家里办公。整个上午,大半时间在打电话。电话会议的时候,我喜欢在院子里走动。挂着耳机,只有我发言的时候,才打开麦克风。其它的时间,一边听同事发言,一遍拾掇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院子里转的久了,我发现杜鹃花不但有5个花瓣,还有5个花蕊。无论什么颜色,杜鹃花都是一簇一簇的,小簇有两朵花,大簇有六七朵花。我还发现,黄黄的白菜花,有四片花瓣,六个花蕊,四个长的,两个短的。菜花的四个花瓣,像一个十字一样,齐整地把花蕊围绕在中心,这大概就是“十字花科”得名的原因吧。杜鹃花不容易栽培,所以诗人白居易写到“争奈结根深石底,无因移得到人家”。而栽培白菜花,就要容易很多了。从华人超市买来大白菜,吃掉菜叶菜帮,剩下的菜根埋到土里,天气暖了,就会长出茎叶来,初春开花,初夏就可以收获菜籽了。同理,也可以把吃剩下的萝卜根埋到土里,用来开萝卜花,收萝卜籽。我就有这样的一棵,已经长出了叶子,还没有开花。
中午,忙里偷闲看了一下CBS的午间新闻,所有的消息都与新冠肺炎有关。美国没有中央电视台来定调主旋律,各家电视台都以收视率为目标,想方设法吸引观众的眼球。左派的观众,喜欢骂总统的新闻;保守派的观众,喜欢看总统骂人的新闻。总之,各个电视台的新闻,是少不了总统的。骂总统的新闻,会把疫情扩散的黑锅砸到川建国同志的头上。总统骂人的新闻,自然是川建国同志把黑锅砸到别人头顶上。总结一下这几天的新闻,基本上就是“边抗疫,边甩锅”,两手都在抓,两手都很硬。
黑锅到底有多黑,我是知道的,因为我制造过黑锅。喜欢做饭的朋友一定会知道,美国的炉子火软,炒出来的菜不香。几年前,为了改善人民群众的伙食,我专门从中国搬运来一个强力猛火炉,接上液化气罐,在院子里煎炒烹炸。作为一个自定义的科学家,我觉得液化气灶没什么科技水平,自然是不会读使用说明书的。在连接液化气管的时候,我发现有个金属片,很勉强地堵在进气管外面。尽管我一直认为,农村长大的人都心灵手巧。可是,这里不得不承认,从小用柴禾烧土灶的我,实在是知道那个松松垮垮的铁片,是液化气灶的风门。风门和进气管之间的缝隙,是用来进空气的。只有和空气混合好,液化气才能在灶头完全燃烧。
很可惜,我起初真的不懂这个道理,还以为是产品制造不过关。为了解决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我用铝箔纸把风门和进气口之间的缝隙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做到了密不透风。后果是显而易见的,人家的炉子冒蓝火苗,锅子烧完不积灰,我的炉子冒黄火苗,炒完一个菜的功夫,锅底就积上厚厚的一层黑炭。那层黑炭,颗粒细密,水洗不掉,刷子刷不掉,只有才泥地上蹭,才能去除。黑炭沾到哪里,哪里变黑,需要用酒精才能洗掉。黑锅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长时间。我一直以为,是美国的液化气不匹配中国的炉子,没做多想。直到有一天,黑锅把很多衣服和家什都蹭黑了,我才想起看说明书,搞明白了缘由。今天我在院子里用这个猛火炉一边炒菜,一边回想黑锅这个事儿。哎,没文化不好,可是不懂装懂更糟糕。以后,一定要谦虚!
吃过晚饭,出门遛狗,远远地听见后面有人说中文。回头一看,原来是杜克大学的L教授和夫人,在我们身后二三十米处遛弯。L教授是化学大家,对我既是老师,也是朋友。我们都在减肥,自称闪电1号和闪电2号,目的是从球形闪电,进化成两条立闪。政府要求保持社交距离,朋友见面不聊天难受,聊天又犯纪律,于是每次碰头,我们都电话交流。这样,我左耳朵接收的是空气中传来的声音信号,右耳朵接收的是手机扬声器发出的声音信号。经过对比发现,手机信号有延迟。尽管电磁波速度是声波的881,742倍,对面讲电话,还是有重音,有时候声波信号比电磁波信号更早进耳朵。所以,等新冠病毒疫情平复,大家还是面对面直接聊天更舒服。
我们的生活依然平静。院子里炒菜的时候,联想到各种各样的甩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