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

(一) 中国大使馆签证处

一路向南，从马里兰的Greenbelt出发，华盛顿DC的中国大使馆签证是我停留的第一站。坦白讲，去中国的政府机构办事，心中还是有点小忐忑。倒不是担心事情办不成，而是担心事情一下子办成了。以往的人生经历告诉我，跟中国政府官员打交道，一件事要不去跑个两三遍，实属不正常。要是不慎一次就把事情办好了，那可得小心了。老子两千多年前就给我们做了预言，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也就是福祸相生。在大使馆官员那里捡到的好运气，十之八九是狗屎运，办事马到功成，极可能意味着马上就会遇到一件甚至几件倒霉事，这样听起来才合情合理。所以，在前往大使馆签证处的路上，我还真有点担心获得热情接待。事情办得太顺利，那我余下的280英里的南行旅途，极可能会危机四伏。如果是这样，我宁可在大使馆碰钉子。

碰钉子并不是求人办事最差的结果。碰了钉子，说明您起码还碰到了负责办事的大老爷，即便是吃了点亏，但或多或少还能学点乖，甚至是长点见识。出门办事，最差的结果是吃了闭门羹。这就是说，就算您起早贪黑，风餐露宿地赶路，到了衙门口，连衙役都没看着，只碰到看门的铁将军，还有告示说您来晚了，大老爷已走不候。我在中国大使馆签证处就是这样遭遇。我紧赶慢赶，在下午2：50到了威斯康辛大街西北段2201号。走进办公大楼，就发现不对劲，有点人人去楼空的感觉。果不其然，走到了110号套间门口，看见“中国大使馆签证处”招牌底下，贴着一张白纸，上书“签证处办公时间：星期一至星期五上午9：30-下午2：30”。中文之下，是英文说明。铁门铁锁铁栅栏，让我十分确信，我来晚了，事情办不成了。

这个结果伤害不到我。好歹咱也是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在那里混迹了二十多年，见过世面。大使馆签证处的工作时间，跟美国小学生的课堂时间差不多。不对，美国小学生大概八点钟就开始上课了，看来比衙门的老爷还得多熬一个半小时。美国小学下午2：30下课，以便孩子们玩耍和参加课外活动。大概使馆里面的老爷们，也有同样的需要。作为庶民，我们还真得理解老爷们的辛苦，人家是漂洋过海来服务，有点小傲娇也是人之常情。我们跋山涉水来办事，走的路再远，就算是横穿美洲大陆，也赶不上太平洋东西两岸的距离。所以，吃了闭门羹，我心中只升腾起一匹草泥马。我的确不爽，但是确没有愤怒，因为我知道衙门的职责不是让屁民爽，而是让他们自己爽。这道理，我懂。如果老爷们觉得2：30应该下班，那我2：50到了吃闭门羹，绝对是我活该。我的人生经历提醒我，千万不能奢望衙门里的老爷们加班加点为我们服务。据说能享受公务人员24小时三班倒不限时服务的，要么是作威作福的老爷，要么是身陷囹圄的囚犯。我当不成老爷，更不想做囚犯。所以，吃了闭门羹，我心里最多升腾起一匹草泥马，而不是两匹三匹或者更多匹。

“土了咖扔出去也冒一股烟”，这是我小时候我的屁民乡亲们不爽时常用的抱怨。意思是就算我们是屁民，可仍然有放屁的自由，同理我们也有拉屎撒尿的权利。从马里兰的Greenbelt开到华盛顿特区的威斯康辛大街，路虽不远，我却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这件事怪不到大使馆里面任何一个大老爷。华盛顿特区糟烂的交通状况，全都是华盛顿的错。都怪他当年没有远见，规划城市街道时，只考虑自己那辆四轮马车的通行，完全不考虑未来汽车火车飞机的需要。这样一个连建设都城是个千年大计都不清楚的二把刀将军，居然成了美国的开国总统，把美国首都搞成了太极八阵图。开车进城办事，跟冲锋陷阵没什么两样，到处都有丧命的风险。所以，我很不喜欢华盛顿，到了华盛顿特区，我一定要找个地方撒泡尿，向埋到地底下的华盛顿表达不满。为此，我中午在Greenbelt的饭馆，喝了四大杯热水，就为的是到华盛顿特区撒泡尿。

华盛顿应该是很有眼光的，他修建的都城里有很多办公楼写字楼商业楼，就是没有茅楼。换成普通话说，茅楼就是公共厕所。据我分析，当年华盛顿必然是预料到了很多进城的人 会迷路，迷路就会生气，生气了就会撒尿。他自知死后会被埋在都城附近，那么在华盛顿特区的地面上撒尿，跟骑在他脖子上撒尿没什么分别。这样的情形没人喜欢，所以华盛顿特区里很少有公共厕所。要想免费撒尿，必须到政府机关的建筑里，那里有管道把尿输送到马里兰州去灌溉总统府特供蔬菜，这样就不会让埋到底下的华盛顿膈应。如果实在尿急，你可以选择去商业机构，比如说星巴克咖啡。坐到店里先喝一大杯咖啡后，你就可以申请使用店内的厕所。不过，就算是再尿急，你也得先买杯咖啡，喝上一口之后再申请使用厕所，只有这样才能摆脱来蹭厕所的嫌疑，咖啡店的小二才会告诉你厕所的密码。

中国大使馆签证处，属于典型的政府机构，照理说应该有厕所给前来办事的访客免费使用。抱着这个美好愿景，我才敢放心大胆地在马里兰州的Greenbelt喝了四大杯热水，再前往华盛顿特区去撒尿。话说我在签证处吃了闭门羹，我不难受。事情这次办不好，可以下次再来，可是我憋在尿泡里的尿，却不能等到下次再释放。所以，我必须得找厕所。看来签证处大楼的建筑设计还是不错的，考虑到了远道而来访客们的生理需要，在签证处门口就设有卫生间。尿急让人心急，我冲到卫生间门口，使劲拧把手，却纹丝不动。定睛一看，这把手上居然也加上了密码锁，和签证处门口的样式差不多。

靠！我心中一下翻腾起一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来，堵住了我的胸口。我脑海里满是咒骂，这个签证处，也太小气抠门了吧！这格局，比我们乡下的土财主都差个几百倍。在我们老家，要是有穷亲戚到富亲戚家借钱，就算借不到钱，起码也吃一顿饱饭。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混上饭吃，上个厕所的请求也绝无可能被拒绝。当下的中美贸易战打的如火如荼，我专程憋着尿来华盛顿头顶上撒，也算是为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伟大祖国出气，为美帝国主义添堵了吧！这小气的大使馆，居然不给我一个为祖国建功立业的机会，真是格局太低。我虽然素质很好，道德很高，但是我必须用草泥马来招呼大使馆签证处这种伤害了海外华人情感的低劣行径。我猜签证处的这些家伙，十之八九是打算叛国投敌，赖在美国的都城不回去，将来也必然死在这里，像华盛顿一样埋进我们脚下的淤泥里。他们怕后人在他们头顶上撒尿，所以千方百计把厕所锁上门，不给我们行个方便。

当然，以上都是我个人的判断，很可能是武断的误判。关于大使馆签证处2：30下班，并且顺手锁上厕所这件事，还有可能是党和国家下的一盘大棋，里面的格局之大，远远超过我的想象。至于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既然想不明白，我就不再费劲瞎想了。丰富的人生经验告诉我要看淡得失，虽然我事情没办成，但是却也没失去什么，连一泡尿都没有失去。所以，我很坦然地告诉自己，下次早点来。

走出中国大使馆签证处大楼，四下张望，没有联邦政府的博物馆，也没有星巴克咖啡店。看来不管是自费还是公费，我都没办在华盛顿脑袋上撒泡尿了。也罢，就当是锻炼我的意志力了。聪明如我，自然不会被尿憋死。我立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那就是开车出城，在城外找个加油站，既能加上便宜的汽油，又能免费撒尿，何其美哉！记得柏杨先生有《带箭怒飞》，而今我憋尿南行，颇有点英雄气概。欣欣然，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