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有自知之明?

“人贵有自知之明。”这是一句千真万确的警句，意味着自知之明是极可贵的也是极难得的。

自我成年后，我常常对自己说，不要骄傲，比我强的人有的是，要有自知之明。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怀疑，人真能有自知之明吗?

人对自己的估计往往受周围人的影响。每个人都记得小时候父母，亲戚，老师，同学，朋友，对自己的评价。就我自己来说，我是老二，我姐姐比我大两岁。她漂亮聪明，人见人爱。第二个我又是女孩，就不是那么贵重了，加上我没有姐姐漂亮，我妈妈和我姑妈（姑妈一直和我们住一起），不但很少夸奖我，还常说我不好看，又笨。我姑妈反复地讲我2-3岁时的一个故事：“妹妹（就是我）可真笨。我教她一加一等于二，她总是说一加一等于一加一。”（严格地说，一加一等于一加一不能说错。）一直到小学六年级，我才知道我不笨。那是一次数学考试，我得100分。我想我那么笨能得100分，别人一定都得100分。但老师说，全班只有两个人得100分，我倒是很惊讶。进中学后，我就一直是班上的高才生，但不是现代所谓的学霸，毫无霸道，也不和别人攀比。也许这是因为多年来我一直认为自己很笨，至少不聪明，的缘故，加上我对考试分数一向不太在乎，对别人的成绩更是不关心。

漂亮不漂亮是相对而言的。有的人对自己十分欣赏，也有的人对自己十分挑剔。我有个大学同学，长得很普通。但她是她家里几个孩子中长得最端正的一个，于是从小被家里人认为是个漂亮姑娘。结果是她对自己估价很高，看不上追求她的人，她看上的人却嫌弃她，结果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有一个公认的丑姑娘，但非常自信，爱照镜子，和她一起外出，就老见她在有玻璃的地方欣赏自己。但在找男朋友时倒很实际，找了个对等的人，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学习好坏也是相对而言的。在重点中学里的中下等学生就是大庙里的小菩萨，必然气馁，结果就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而在普通中学里的尖子就是小庙里的大菩萨，也许就野心勃勃，比大庙里的小菩萨更有闯劲和胆量，将来就就可能有所作为，但也可能跌得头破血流。如果年轻时能遇到有经验的长者，父母或老师，给出较客观的评价，使对自己的估计误差不是太大，那就是非常幸运了。

就是成年了，人对自己的评价往往受同学，同事，老板，夫/妻，情人，甚至子女的影响。每个人听到表扬自尊心就提高，听到批评就对自己的能力就有所怀疑。但成人对自己的评价更主要的是取决于个人的性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千真万确的。一个自负的人就自觉或不自觉地夸大自己的优点，以为别人都很笨，喜欢给人出主意或教训人。而一个谦虚的人就不喜欢表彰自己，更不愿谈过去的业绩。Shakespeare说：“A fool thinks himself wise, but a wise man knows himself to be a fool。”（莎士比亚说，愚者以为自己是智者，智者知道自己是愚者。）同样的，中国的古人也有“大智若愚”之说。愚蠢的人大多不认为自己愚蠢，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理解比他们聪明的人。而自负的人，特别是自恋的人，看不到自己的缺点，觉得自己十全十美，他们和蠢人没有太大的差别。我有一个同学就是这样的人。有一年我回国见到她，她对我说，“我网球比你打得好，肯定能打败你。”我听了很纳闷，就说：“你从来也没有看过我打球，怎么知道你打得比我好？”她回避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但说，“你找一个同伴，我也找一个同伴，我们打双打，我一定赢。” 我才知道她不会打单打。那天我们都没有球拍和球鞋，也不可能打双打，所以至今她还是认为她能打败我。我不想和她多说，和这种毫无逻辑性和毫无自知之明的人争论完全是浪费精力和时间，只是感到很可笑。我在多伦多遇到很多网球打得很好的人，发现打得好的人往往比打得差的人谦虚。退休后网球成为我生活中的主要活动。开始时进步很大，参加了5-6次同年龄的单打赛，还得了几次冠军，以为自己打得不错。然后我参加了俱乐部的女子队，每星期和其他俱乐部比赛，都是打双打，才知道比我打的好的大有人在，我若能输赢各半就很高兴了。

事实是，人不是过低估计自己，就是过高估计自己。过低估计自己的人往往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潜力，包括才能和智慧。过高估计自己的人往往如井底之蛙，好高骛远。人难有自知之明，明白这一事实，也许能减少一点估计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