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邦瑞是美国著名智库哈德森研究所的中国战略主任。他是哥伦比亚政治学博士,精通中文,曾经在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和胡锦涛的会谈中担任翻译,在过去三十多年里给里根,老小布什,和川普四任美国总统在中国问题上出谋划策,相当程度上代表了美国国在防国防经贸方面对华的鹰派观点。有趣的是,这个人的对华鹰派态度并非一成不变。早在1975年,这个年轻人就靠在《外交政策》上的一篇雄文给他赚得了华盛顿生涯的第一桶金。在那篇文章中,白邦瑞建议美中军方应该建立密切联系以抗衡苏联,这在当时反共抑华的美国传统政治推演中,算是一个相当标新立异的新思维,立即得到了当时窥视总统宝座的里根的青睐。
最近,白邦瑞接受美国卫星公共事务电视网的采访,畅谈了他对现在中美贸易战和中美关系长远前景的展望,现编译如下,以飨读者。
记者:请问您是如何定义当先的中美贸易状况,是贸易战,还是贸易争端?
白邦瑞:这是一种措辞的艺术。如果你不支持(总统的对华经贸强硬立场),你就叫它贸易战;如果你认为我们美国的立场合理,你会称之为贸易争端。
记者:您如何看?
白邦瑞:我认为是贸易争端。中美间类似争端以前也有。比如奥巴马总统曾起诉了五位中国军方人员,把他们的照片悬挂在记者会现场,指控他们用网战手段窃取美国技术。要求中方引渡涉案人员。人们当时对奥巴马这个举动很震惊,但这其实只是一种象征性手段。现在四年过去了,此事没有什么下文了,中国对美的网络窃秘行为持续进行。目前的状况,是川普总统将我们的反击手段继续升级了,假如两年前是希拉里当选总统,她可能会采取同样的手段。中美之间这样的技术贸易争执由来已久了,但是中方从未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改进。
记者:让我们来慢慢解读。川普政府指控中方窃取美国的知识产权,他们到底窃取了什么,这些东西为什么对中国来说很重要?
白邦瑞:如果一个国家的政府要提高关税,它必须首先提出证据,并听证举行听证。川普政府的做法,就是遵守这样的规定,摆出法律的依据。美国贸易代表出台了一本长达250页的研究报告,多达上百条参考文献和证据,这是对中国窃取知识产权行为的司法指控,很多证据是直接来自美国公司。
举个例子,太阳能电池。中方要么窃取了美国公司的技术资料,要么强迫我们的公司实施技术转移,要么从美公司挖人挖角,改进他们自己的技术。
在金融方面,中美之间过去很多的争议都没有得到解决。比如,中方不允许VISA, MASTER CARD,美国运通这样的信用卡在中国流通。官司打到了WTO, 中国输了,他们说好我们认输开放金融市场。但是他们口里承认,行为上却不执行,拖了三年也不执行。而中国的信用卡,还不是什么大公司,却可以在美国流通。中方的策略就是否认,说我们从不做这样的事,有的中国学者说这是对中国的污蔑。(笑), 你现在可以理解不论谁当总统都会在对华协商中的挫折感了吧。
记者:这就把我们引入了一个更大得主题,如何认识和理解中国?您在接受《华尔街时报》的采访时提到:北京把美国当成她最大的宿敌,并为此积极准备。美国在考虑应对手段时,必须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
白邦瑞:我写了一本书叫《百年马拉松》,在书中我指出,中国对美有鹰派和鸽派,长期以来鹰派不占优势,主要是一些将军,技术公司首脑,满脑子民族主义的学者。但是XI JINPING上台后,更倾向于鹰派。 比如,中国长期以来的主张是市场为主导,这和社会主义经济原则是违背的。但是现在XI远离了市场原则,而更青睐官方国营资产。在中国他有这个权力。而我们,近年来忽略了北京更加倾向鹰派和民族主义的势头。比如,XI好像亲自介入了这场贸易争端的布局。
记者:川普总统总是提到,他和XI有良好的个人关系,这对中美目前的局面有好处吗?
白邦瑞:是的,这是非常好的策略。中国不是美国,没有美式的参院众院,最高法院和美式媒体,XI手里有体制内90%的权力,和XI保持良好关系很重要。假设,XI自己不知道目前中美知识产权的恶劣状况,也不知道美国公司在华收到的不公正待遇,也不知道美国在中国金融市场的投资限额。那么美方可以直接把要求诉诸于XI,他可以在幕后指示变革,也可以公开宣布改弦更张。这好像是总统的策略。想象一下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川普总统直呼XI为流氓恶棍,这就不会有好结果。但是现在中方的判断是,在11月中期选举中总统会失败,民主党要上台。北京还以为他们过去的“老朋友”的影响还在,他们只要硬挺着,挺到一小撮鹰派失势就好了(笑)。
记者:目前北京的策略非常明确,就是瞄准川普总统的基本盘,特别是农民。
白瑞邦:这是中方的策略。川普总统的贸易战政策,很多人都不喜欢,比如当代崇尚自由贸易的共和党人,某些民主党人,工业界某些产业,农民,等等。中国的策列是分化敌人各个击破。有人认为,中国的策略正在发挥成效。
记者:您第一次去中国是什么时候,这些年去过多少次?
白瑞邦:第一次是1972。这些年一共访华50次了。但是我们现在的商务部WILBUR ROSS比我去的还多,他访华83次,代表川普内阁才三次。我在多年的研究中深感中国人思维方式的复杂性,这个文明与我们大为不同。我们需要对中国制定特别的战略。很多对中国不熟悉的人会误读中国:哦,中国人渴望自己的国家成为美国!不然。有的美国游客初到中国,看到满大街麦当劳肯德基现代购物中心,交通阻塞中形形色色的豪车,他们自然的反应就是:嗨,中国和美国也没啥两样嘛。但是如果你去了五次或十次,感觉就不同了,千万不要以为你用美国经验得出的结论放在中国也会适用。
记者:自从尼克松打开中国之门后,中美形势发展如何?
白瑞邦: 当时是基于地缘政治的考虑,为了平衡苏联。当时中国经济大概只有美国的5%,但是40年后的现在,中国经济总量几乎与美国持平。中央情报局在预测中国发展方面,犯了巨大错误。但是谁又能想到,中国以10%的增长速度,高速发展了30年呢?这是历史上从没有过的。所以我们可以原谅CIA。 但问题是,中国是不是用“非法”的手段,实话说我不喜欢“非法”这个词,来达到了这样的成就。特别的,我们美国几乎是鼓励中国进入WTO的, 那么他们入群后,遵守规则了吗?
记者:您书的题目是《百年马拉松》。很多人对我们美国体制有批评,说我们急功近利,没有长远目标。我们只有才非常幸运和少见的情况下,才能看到政府按时通过预算。您怎么看?
白瑞邦: 我们在200年前就有两党制了。当年的杰弗逊,和汉密尔顿,就是针锋相对的两党。中国不同,中国自称通过选拔贤能产生单一的领导人。他们没有党派纷争,预算在官僚机构内部黑箱操作就能妥协产生。这对我们来说也形成了挑战,我们很难对他们内部施加影响。比如,我们如果知道,谁反对贸易战,谁更加尊重知识产权,谁主张更加激进的改革,我们就可以支持这样的人。但是我们不知道。
记者:现在总统拿出了两千亿的关税,请解读一下。
白瑞邦:总统现在走的是法律途径。主要是三点。第一,关税。这不是用来保护我们美国民族工业的,这是纯粹的惩罚性措施,用以惩罚中方的知识产权和不公平贸易问题。我们要求中国扩大从美国的进口,从一千三百亿涨到两千三百亿,中国秘密承诺增加七百亿,这远远不够。第二,诉诸国际法庭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第三,改善美方投资限制问题。现在的很多情况下,我们的产权不能超过50%。
我听到很多中国内部的温和派在说,这些要求,其实我们已经在做了,如果没有贸易战,我们也会采用细水长流的方式逐步直线这样的改革。这是有可能的。
记者:我们的商务部长说,美国只要一个公平的竞技场...
白瑞邦:公平竞技场。总统用的是另外的字眼“RECIPROCITY”,互换。就是你买我五百亿我就买你五百亿。互换的概念还要延申到投资领域,如果我们允许中国投资我们的高科技和第三产业领域呢...呃...我们现在只让他们买时尚品店...共同投资,这样就能知道他们在高科技领域的投资方向。中美以前就平等投资问题进行过协商,没有成果。主要是中方的重要生产部门对美方投资关闭了大门。还要解决知识产权和盗版软件问题。如果习大大在会上能对国企老总说:不要再窃取美国技术!就会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对中国要有耐心,他们已经被历届美国政府的大话恐吓而无实际措施的做法惯坏了。
记者:您作为多次访华的中国问题专家,是国防部顾问,是历任总统的座上宾,您来谈谈,再我们讨论对华经贸的时候,我们美国人需要理解什么?
白瑞邦:我们两国体系不同。中国并非自由市场经济,并以为自豪。他们大概有一半的经济是属于自由市场经济。而我们,除了个别例外,没有大型国企。中国国企老总是党任命的,对党的领袖负责。举个例子,如果中国人开公司做非洲的矿产生意,他们不需要考虑持股人的利益,反之他们要征求政府的意见:可行性?能否搞垄断?我们美国的公司,可能因为看不到利润就不愿去非洲经营矿产,而中国人就有兴趣。我们的体系不一定总是最明智的。但是我们两国体制太过不同,这让部门间谈判很难进行。最有效的,就是两国最高领导人直接坐下来谈。
记者:总的来说,川普总统的对华贸易策略路子对吗?
白瑞邦:我认为是对的。当总统宣布第一轮关税是,参院反对党领袖舒默发表了声明:虽然我和总统多有不和,但是我赞成他对华的经贸政策。所以,我经常对我的中国朋友说:支持川普总统政策的人,远远多于白宫里的那些人(笑)。
另一个他举的例子是太阳能电池,说什么“中方要么。。。,要么。。。,要么。。。”,自己还没搞清楚的事也敢说,可见那250页的报告是何等成色